地上破碎的瓷片和玻璃啊!
就像笛影破碎的记忆。
它本该是一段欢愉的记忆呀,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悲惨极了。在这样的家庭中,他的泪水就没有一天中断过。
若是以为叔叔只是偶尔去喝酒打牌就大错特错了,那个人每一天都会这样,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能躲过叔叔的毒打只是非常少见的情况,运气好一些罢了,更多时候发生的是他的哭泣和叔叔的巴掌一起出现。
笛影只是外人而已,哪怕沾了一点亲戚关系,他和这个家庭之间也会永远有一条裂痕,永远无法缝合的裂痕。
能够待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叔叔欠了笛影的父亲一些钱,但又没有钱偿还,再加上婶婶对笛影颇为喜欢。也便在这里能够不被饿死,若是继续待下去,或许总有一天会死的吧!只是不知是被打死,还是被饿死。
尽管婶婶不忍心看下去,每次都来劝阻,但是她一个瘦弱的女人终究是无力的,叔叔一甩臂就将她推到一旁了。
笛影永远记得叔叔的表情,扭曲恐怖,无比狰狞,就像一条野兽,毫无人性可言。他的毒打更是不分轻重,尽数落下,落在他小小的身体上。
很痛!真的很痛!
但是只要还生活在这里,就无可避免。
每一天他都是顶着全身偌大的淤青来生活的。叔叔不让他去上学,别的孩子都去学校了,可是他还不知道学校是什么东西。叔叔每天都让他做各种各样的活儿,对他小小的身体来说,非常吃力。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吃不到饭,肚子扁扁的。
这时他就会偷家里的东西吃,也有时候是婶婶给它东西吃,婶婶是他在这个家最后的温暖了。为什么要偷东西吃呢?
因为叔叔不喜欢听到笛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一旦听到就会毒打笛影一顿,所以他才选择偷。但是好几次被发现了,又是一顿毒打。
偷吃会被打,不偷吃也会被打,毫无道理可言。一个外人终究无法被主人喜欢。
全身都是伤疤,但却从没去过医院一次,也从来没有买过药,有一次发高烧,体温高得吓人,差点死了,叔叔却冷眼旁观,仿佛是想要看着笛影带着痛苦死去,脸上尽是嘲笑。幸好婶婶及时给他喂了药,顶着叔叔的打骂护着他、照顾他。
他是非常感激婶婶的。在这个家中,她和他有着相似的遭遇,她却能帮助他。
那是在这个家中唯一的温暖了,她的臂弯是这个地方最后避风港了。
他无法想象失去了它,自己怎么能够活下去。
但是突然有一天这一缕温暖不可挽留的消失了。
婶婶某一天发现居然已经怀了叔叔的孩子,心中非常高兴,一连抱着笛影转了几圈,笑容可掬。
她准备告诉给叔叔,也好让他戒掉喝酒赌博。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突然,直将她从喜悦的顶点打入痛苦的深渊。
那一天叔叔喝醉酒回家,婶婶带着笑容,正欲开口说明一切,可是口才刚张开,叔叔就丢过来一个巴掌,将婶婶的话堵住。“看到我输钱很好笑吗?你这个贱人!”
“不是的……我……”婶婶心顿时慌了,但是念及肚子中的变化,她又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张口便要解释一切。
但是等着她的只有绝望,叔叔会错意了,依然认为她的笑容代表着嘲笑,一时气愤,拳头悄悄握住……
结果可想而知。
他一时失手将婶婶打伤,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看着地上的血迹,叔叔的酒当即醒了,瞬间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大错已经酿成,无法挽回,只剩下懊悔。
婶婶也终于无法忍受下去,怀着满肚子的苦水离开了这个家。
她说:自己的爱连同最后的希望终于消耗殆尽了。
叔叔终于有了一点悔改之心,想要留下婶婶,但为时已晚,婶婶去意已决,她离开了。
那时笛影才知道,婶婶有多么喜欢叔叔,但是叔叔不珍惜,他们两个甚至没有结婚,过去的几年都一直只是同/居。
婶婶离开的那天,笛影泪流满面,抓着婶婶的腿,让她留下。但一切已无法挽回。
婶婶离开的前一天,笛影同样泪流满面,因为叔叔毒打了他一顿,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婶婶。但已无法挽回……
婶婶还曾问过笛影要不要一起离开,但他拒绝了。因为他还有着最后的希望没有破灭,为了这最后的希望,他甘愿留在地狱等待。
唯一的一丝温暖随着婶婶的离开而离开,今后的生活只剩下寒冷,刺骨的寒冷,也许就是那段时间,让他习惯了寒冷、习惯了生活黯淡无光。
也许就是那样的生活造成了他现在都还保持的瘦弱,也许就是那时的苦和累成就了现在他有力的身体。
叔叔将婶婶离开的原因全都归结到笛影的身上。都怪他!这个死崽子,小王八蛋!白吃白喝的,还不肯尽力帮自己留住她,而且居然不提醒自己孩子的存在,以至于自己下了重手。
从此叔叔更加消沉,喝醉的次数更加多了,笛影遭到毒打的次数也多了,每次受的伤也更多了。挨打了却不能去医院,反而要留下来打扫房间中被破坏的东西。
笛影那时还小,但已经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恐惧,叔叔真的很可怕!他很害叔叔的拳头!每一次都只能逃,不要说反抗了,他没有那种力气,也没有那种胆量。
尽管如此,生活尽管已经如此糟糕了。笛影却从来没有想过逃跑,即便有很多逃跑的机会,却从未实行,因为一切还有希望,心中还有最后一丝光亮,为了它,笛影甘愿承受。
这一丝光名为爸爸和妈妈。
那时笛影天真的以为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一定会来接自己的,要是自己逃了,他们就找不到自己了,他们一定会着急的,所以一定要留在这里等他们。
曾经无数次向叔叔婶婶询问过了,叔叔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婶婶却告诉他,父母是去工作了,去赚钱,然后才能养活他。那时的笛影信以为真,并不知道那仅仅只是一句安慰的言语。
带着那种子虚乌有,不可触及的虚假希望,笛影一直生活着。看似是希望,其实是绝望。
因为他是被父母丢下的。
那时他很傻,还不知道这些,等到明白时,在不幸的生活中又要添上几分不幸了。
他的父母还很年轻,生下笛影的时候还只有十几岁,母亲甚至还没成年,而父亲也不过刚刚成年不久,他们没有去念大学,早早的离开学校,为了所谓的爱情。
因为一个巧合,笛影才生出来,原本他们是不打算有孩子的,那只是累赘,彼此生活在一起就可以了。
偶然有了笛影,父母都惊慌失措,碍于面子,没有及时去医院处理,等到下定决心时,孩子已经不能打掉了。
他的母亲只好生下他,但没有想过、也没有能力养他,正好他的父亲想起叔叔欠下的钱,也就顺理成章的丢下笛影,两人一同离开,就当没生过笛影,想让他自生自灭,一度忘记了笛影的存在。
笛影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生命,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的叔叔更加看不起他,对他的厌恶日益加剧,对他的毒打日益加剧。
脸上那衣服遮不住的地方都是伤疤,淡薄的衣物遮挡住的依然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伤口更加的大。过去还有婶婶偷偷给他上药,但现在已经不可能。除了忍,没有其他办法,谁让他怀着不该有的希望呢?
如果一切是惩罚,那为什么承受的是他?他没有任何错,难道就因为他有着不该有的希望,这是一件错事,所以上天降下惩罚?!
或许当初若不是婶婶,他早就死了。曾还在襁褓期的他无法躲避叔叔的毒打的,幸好有婶婶,让他活了下来。可现在只剩下那不可能触及到的希望了。
真是可笑呀!
直到现在,笛影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