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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且说千手将昨天和姘妇洞房花烛折腾了大半宿。日上三竿还赖在被窝里,是宝局报信的保镖前来砸门,才把他从床上叫起来。听说宝局出了大乱,千手将怕落下失职之罪,丢下姘妇,撒腿赶奔小东门外。他从后门进了宝局,这边询问事情原委时,范小宝那边己把六万八千的筹码押上了。千手将见势不妙,用力分开人群挤到赌桌前,正赶上急不可待的范小宝自己上去掀宝盖,并大声吵嚷道:“看见了吧,十点,二爷我又赢啦……”千手将一见下赌注的竟是范小宝,气不打一处来,也未多想,飞身过去就给范小宝一个嘴巴:“好小子,敢跑到这儿来出老千。来人,给老子绑了。”一声令下,立时有几个打手冲上来,一顿拳打脚踢后把范小宝捆绑起来。刹那间,整个恒兴宝局全都乱营了。千手将一时冲动,绑了范小宝,却犯下了宝局的大忌讳。开宝局的暗地里搞鬼,天底子谁人不知这种潜规则,但旁人就是管不着。可有一辙,愿赌服输,明面上必须讲规矩、守信义。输钱赖账,还强绑赌客,如此恶名一旦传出,这样的宝局哪还有人敢进来。不到半日,恒兴宝局赖账绑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上海滩。

当天下午,范小宝的兄长范大宝带着仆从,堵着宝局门口要人。围观者数以千计,有被徐九欺负过的想借此出口怨气,还有一些是另几家宝局派来故意添损捣乱的。千手将知道闯了大祸,下令赶快紧闭大门。他则站在二楼窗口一个劲儿地向人们辩解。可这会儿,他的话谁还能信,反而惹得群情激奋骂声不绝。要不是徐九花钱请来县衙里的三班衙役和大批打手共同镇住了场面,弄不好,恒兴宝局就得让大伙儿给砸了。围观的人虽被驱散,但范家人还是不依不饶。千手将耍起了混混儿性,反咬一口说范小宝私下作弊玩手彩。范大宝向他要证据,他又拿不出。双方就这样对峙到天黑,直到徐九的管家虞洽卿赶过来,他对范家人讲,此次涉及的银款数目过大,没调查清楚之前,宝局肯定不会放人。但这段时间里绝对保证范小宝平安无事,请范家人暂且回去。范大宝闻听此言大怒道:“你们又不是官府,有什么资格扣人?”虞洽卿眼一翻恶狠狠地道:“扣人?我还告诉你,如果令弟真在九爷的赌场使诈骗钱,那扣人还是最轻的!”范大宝明白逼急了这些黑混混儿,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为了弟弟的安全,也只能先退一步了。于是他便高声冲着大门嚷道:“好,再给你们一天时间,到时候不放人,我就去府衙报官,彻底封了你们的宝局。”范家人回府商量对策了,虞洽卿则叫上千手将跟他去见徐九。在黑道多年,徐九以阴狡毒辣骄横跋扈而称霸一方,上海地界被他算计欺负的人不计其数,对他恨之入骨的更大有人在。今天这些人都借着恒兴宝局扣人的事到处“煽风点火”,对此徐九不在乎。他所顾忌的是黑白两道中间的对头们,担心万一此事处置失当,那帮家伙不光幸灾乐祸,还会落井下石。坐在小客厅的太师椅上,徐九阴沉着脸半晌无语,脑子里琢磨着解破僵局的办法。四大金刚中的“金毛虎”杜月笙、“镇海蛟”金廷荪分坐左右,见老大神情凝重,都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节骨眼上说错了话。这时手下护院进来通禀说,虞洽卿和千手将到了。“让他们进来。”徐九命道。二人进得门来,一同抱拳参见九爷,虞洽卿走到徐九近前,将宝局的现况扼要做了描述。徐九让虞洽卿一旁落座,而后抬眼瞪着千手将,一语不发。千手将吓得泠汗淋漓,不等徐九发话便扑通跪下,又是认罪,又是掌嘴。直到千手将嘴角淌出血来,徐九才叫停,对千手将一顿大骂,这时一旁的人才敢上来解劝。徐九重重哼了一声,命千手将起身,坐到一边去。千手将拜谢后,哪里敢坐,只在右首里直直地站着。徐九见四大金刚都聚齐了,便向他们问计。杜月笙认为,开宝局讲的是个信字,赢得起,必也输得起,主张尽快放人给钱。金廷荪恼道:“你啥时候变善人了?那可是十八万两银子,你替九爷给?”杜月笙疾言厉色地道:“在外面混就得讲江湖规矩。至于钱嘛,四万七万也是他,就看九爷的心思了。最后一局是那小子自己开的宝盖,这也不合规矩,完全可以不算。”杜月笙的话却招了千手将的不满:“说的什么话,你这不是让人家打九爷的脸么?”千手将心想如果依杜月笙的主意,或许能平息眼前的乱子,可自己今后在宝局就没法待了。金廷荪附和着千手将:“没错,这也显得咱太他妈的软蛋了!”三人争执不休,徐九厉声将他们喝住,转而去问虞洽卿。

人称“铁算子”的虞管家此时摇着羽毛扇,不紧不慢地对徐九道:“某家以为,即便咱们服了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依旧会揪住此事不放,不如干脆使招狠的,让他们知道九爷您的厉害。”徐九连连点头,让虞洽卿继续讲下去。虞洽卿将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徐九听毕,双掌一击:“妙!”当即拍板命千手将照计行事。千手将领命刚要走,又想起什么对徐九道:“我跟姓范的打过几次交道,那缺心眼儿的怂货绝没那份心路,敢连着六轮押大。”徐九一瞪眼:“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你赶紧回去好好给我审,看那小子背后到底有什么人?”

千手将回到宝局,对范小宝实施连轴转,除了威吓,还不许吃不许喝不许睡。白白胖胖细皮嫩肉的范小宝,哪里经过这种折腾,天没亮,就有嘛是嘛地全竹筒倒豆子秃噜了。千手将连夜禀明徐九,徐九听罢却不相信:一个二十岁出头、靠卖麻袋过活的生瓜蛋子能有如此胆识?“这个陈洪福是谁的人?”千手将忙道:“九爷,我都问清楚了,他是盐商曹钟贤的手下。”徐九一捻颌下山羊胡,转了转眼珠:“噢?原来是那个卖盐的大财神,就别怪我徐某不客气了。”第二天,范金宝和范大宝爷俩又来到宝局来要人。千手将一改昨日的态度,眼露鄙视口气强硬地对他们说,范小宝和坐庄的二人都己供认,范小宝赌输钱后无力还债,便找到庄家,二人合谋诈骗,事成后赃款平分。千手将还拿出范小宝和那个庄家按过手印的口供摔在桌子上。范氏父子当时就愣了,猜到这其中一定有鬼,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范金宝怒声嚷道:“这口供是假的,一定是你们强逼我儿子写的。”千手将狠狠瞪了他一眼:“宝局又不是衙门,我们不敢对贵公子用刑,全是他自己招的。”范大宝问:“那我弟这会儿在哪儿?”千手将道:“他就在我们手里。不过,徐九爷打算这就送他到县衙,等进了大牢,二位探监时不就可以见到他啦。”范金宝心乱如麻,爷俩一时没了主张,只好回府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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