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汇远赶到医院。看到雨落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走到雨落面前,声音沙哑:“落落,我们回家吧。”
回家?
雨落抬起头看他,她的双眼肿得不像话,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徐校长,”她呆滞地说,“我没有家啊。”
她也想要有一个家,有一个真正的家。
她一直想要好好地活着、努力地长大,长成一棵能够让母亲放心依靠的苍天大树,能够保护她给她一个家,让过去的伤痛、命运的不公从此远离自己的母亲。
她最爱的人,长逝于她十八岁的春天,留她一人去面对那漫长的、孤独寂寞的余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绝望。
“傻孩子,徐校长这不是来接你回家吗?”
“可是,校长。我不想去你家,我想去有我爸爸的家。”
徐汇远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你爸爸啊……”
“不,你是我的校长。”雨落十指交叉,她已经累得快要崩溃了不想再报复眼前的这个男人,“校长,今晚的梦,真的好长啊,你带我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徐汇远千方百计,最后把雨落哄回了自己家。雨落开门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徐颖,她站在客厅。
“你来我们家干嘛?爸,你怎么可以把这样的坏孩子带回家里来?你给我出去!”
“放肆!徐颖你给我滚回你房间去!”这次徐汇远第一次吼徐颖。
“爸,你为了一个陌生人吼我!”
“我累了,我先回房休息了。落落你的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洗澡水也给你放好了,晚安,做个好梦,明天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爸——”雨落故意当着徐颖的面这么叫的。
徐汇远愣了一下,说“落落乖,早点睡觉。”说完便继续上楼。
“你不要脸!”刚举起手就被雨落一把拦下。
“徐颖”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是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严肃,“我出生的地方离这里很远,算是村镇。我从小我父亲就离开了我们,他说离开我们是为了一个更大的使命,我觉得这是个谎言。因为他带着一个陌生女子来到我们家,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雨落半眯着眼,像在回忆着什么,缓缓开口道:“那个陌生女子,是你母亲,而那个孩子——是你。”
雨落闭上眼睛,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那个徐汇远头也不回的夜晚。
“是你和你妈妈夺走了我们的一切,原本幸福的一家。”
“你胡说!”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去问问徐汇远。”
“后来我妈带我来到这里,最开始她找工作处处碰壁,我们住在那种临时工房里,我去上学,周围都是城里的小孩,他们都来嘲笑我,就像你带着他们来嘲笑我一样。我从来都不敢跟我妈妈说,怕她难过自责。”
“我妈干过很多工作,经常每天只有三两个小时的睡觉时间。你和你妈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超级恨你们,恨不得撕碎了你们!可是后来我想,我要过的比你们好才是对你们最好的报复!于是我拼命读书学习,直到我遇到顾熙我才知道我是个女孩,也需要被保护。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剥夺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今天,最爱我的妈妈离开了我……”
说到这里,雨落顿了顿,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出来。明明很难受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可能麻木了吧。
“肖雨落,对不起……”
她没有接受徐颖的道歉,因为雨落心底明白这不是徐颖的错。其实她有点原谅她还有徐汇远了。
刘秀静的后事是徐汇远亲手操办的。
刘秀静葬礼那天阳光明媚,只有徐汇远,肖雨落,徐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宾客。徐汇远一一向她介绍。“这是你马叔叔,是我的一位挚友。”“马叔叔好。”“这是你张叔叔,是我的另一位挚友。”“张叔叔好。”“这是你顾叔叔,他也是我的一位挚友。”“顾叔叔好久不见,我是颖儿。”还没等雨落开口徐颖便开口问好。
“哦,是颖儿啊,你好久没到家里来玩了,和顾熙在学校处的还好吧。”顾耀海看了看徐颖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女孩,说:“想必这就是汇远兄常念起的落落吧。哎,你爸爸终于找到你们了,却没想到你妈妈……哎。孩子,要节哀,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你顾叔叔,一定帮你。”
“谢……谢谢顾叔叔。”雨落说完便走开了。
雨落没有去上学,班主任上课时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所以下课的时候,每个人经过柳美迎的课桌前时,都会随口问一句:“雨落生病了?”
“不知道,”柳美迎趴在桌子上,“你们问问胡枫也许他知道。”
胡枫是高二转来阳藤中学的,高三便分到了肖雨落他们班,并成为了很好的前后桌。
“我怎么会知道!她又不是我女儿!”胡枫理直气壮地说。
整个教室被他逗得哄堂大笑,作为班上宠儿的胡枫是真的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最好的朋友,正在历经着什么。
胡枫嘴里虽然说着不关心肖雨落去了哪里,下课的时候,他还是偷偷溜到走廊的角落里,拿出手机给肖雨落打电话。
“您好,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拨了一遍又一遍,都是这个女声。
胡枫没办法,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大姐,你去哪了,给老子玩失踪对吗?快开机!。”
接着又给她发微信发QQ消息,给她留言。
可是一整天都没有得到回复。
第二天,肖雨落依然没有来上学。这下子,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
班主任不得不出面解释:“肖雨落这个同学家里啊,出了一点事啊,过几天就回来了,没事的啊,同学们稍安勿躁。”班主任带着他们的HN口音,这次他说完底下没有一个人笑他。
能出什么事?她妈妈不是都出院了吗?
这天放学,胡枫推掉了篮球队的训练,去雨落家里找她。
“肖雨落,肖雨落,你在家吗?在家就给我吱一声!”
无论怎么喊都没有回声,屋门紧闭,静谧的可怕。
“小伙子,别喊了。这家出事了,前几天这个小姑娘的妈妈走了,她的亲生父亲来接走她的。”
亲生父亲?哪来的亲生父亲?
“阿姨,你可以告诉我她父亲家在哪吗?”
“哦,在那个北郊东街186号。”
“谢谢阿姨,我走了。”胡枫骑上自行车飞一般的朝北郊赶去。
“顾熙,我和你说一件事。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急,好吗?”徐颖看着教室的窗外低声说。
“说吧。”顾熙看也没看一眼徐颖,丝毫提不起兴趣。
“肖雨落,是肖雨落……”话说到一半便被顾熙用力抓住,使劲摇晃。“她妈妈死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顾熙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管拿着课本正准备进门的老师,一口气跑出校门,门卫拦住了他。正在他准备越过栏杆之时徐颖跑出来,告诉顾熙,:“她现在在我家。”
“咚”的一声,完美落地。向家里的方向跑去。他家就在徐颖家隔壁。
雨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一整天。“扣扣扣……”黑暗中她似乎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孩子,他背最简单的黑色书包,回过头来冲雨落笑,脸上净是阳光,他说:“雨落,快点上车。”
他是她生命中仅剩的阳光。
雨落从梦中醒来。
“雨落。”
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
雨落的胆子极小,这一次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站起身,推开窗,爬了出去。昏黄的路灯下,她看到跑得大汗淋漓的顾熙。这是她的顾小熙,是她的顾小熙没错!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雨落觉得整个人世界的光都亮了起来。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妈妈,妈妈,不在了。”
“对不起,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他一步一步走向雨落,努力平复呼吸。顾熙伸出手,轻轻抱住她。
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这一刻,两颗心又重新靠在了一起。
“不哭,乖。”顾熙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哄孩子一样。“乖,不哭喔,我在呢。”
雨落伸出手,紧紧抱住顾熙,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璀璨星空下,有一个男孩,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默默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