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姩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安府,天色早已黑了,也亏得宗政誉燊有耐心,一直等着安姩,将她送回安府。虽说姬乐礼已经宣令吏部着手安排女官改制之事,然而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反对之声仍旧此起彼伏,每日安姩前往吏部,与诸臣商讨之时,总是不得不面临不断争吵的局面,以一力抗衡众臣的局势,时间长了,也难免有几分郁愤。
宗政誉燊看着安姩越发消瘦的身材,也不免关心几分,硬是让安府的厨房给她做了一份宵夜,逼着她吃完才肯罢休,“你若再瘦下去,当真要瘦成一把灰了!”
安姩斜了他一眼,不予理会,“你成日里护送我来来回回的,擅离职守,倒真不怕谏台弹劾你。”
“我也是授命于皇上。”宗政誉燊敛了笑意,低声道,“这几日,总有些不干净的人在安府附近来来回回的,皇上是怕有什么人要对你不利。你已经在京城树敌不少,凡事也该当心着点才是。”
安姩不以为意,却也不再所说什么。
宗政誉燊起身告辞,“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安姩放下筷子,唤住宗政誉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今日我在吏部的时候还听说了一件事情,说是云南焘宕县出了一件大事,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多少有些耳闻,应该也是地方官腐败之类的事情吧!”宗政誉燊骤然听到安姩说起此事,不禁蹙眉。
“上次你受伤,我听寒水说,你的身体里还中了一种毒,而那种毒,却只有云南之地才有,巧的是,也只有焘宕县和附近的地方有。“安姩笑笑,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只是巧合而已吧!”
宗政誉燊下意识抚上自己的伤处,“可就算你说的没错,可是这两件事情也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也许真也只是巧合而已。”
安姩却十分笃定,“不会,就算是巧合,也该有一个巧合的理由。如果你好奇,不妨去查查看,或许这当中真有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毕竟,你也想要报仇吧!”
宗政誉燊思索良久,不得不承认安姩的话很有说服力,但他却也不是个傻子,安姩不会无缘无故卖给他一个人情的,“说吧,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痛快,其实也很简单,我想要知道一个真相。不论你查到了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哦?如果你想要知道点什么,还需要通过我吗?”宗政誉燊并不相信,显然安姩的目的远不仅仅于此,“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大可以自己去查。”
安姩点头,并不否认宗政誉燊说的,“的确,不过我最近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光是吏部那一群老头子就够我烦的了。何况不论是京城还是云南,我毕竟根基不稳,想要查什么,自然是通过你的手更加合适,也更加快捷。当然了,如果你拒绝了我的要求也无所谓,只是,你大约又要欠我一个人情了。你应该知道,欠我人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显然,成交。”
宗政誉燊离开之后,寒南前来,“主子,一切准备就绪了。”
※※※
在无数次争吵之后,吏部的文书终究还是放到了姬乐礼的桌案上,毕竟姬乐礼已经连续撂掉了三位重臣的乌纱帽,谁也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和皇上顶撞。
吏部大臣本也还以为朝堂上的舆论可以叫皇上回心转意,然而却没有想到,姬乐礼在这件事情的态度却异常的强硬。大臣们不敢对皇上有什么怨言,只好将怨气都转发在了安姩的身上,然而吏部大臣如何刁难安姩,却也在安姩极其坦然的态度下无可奈何。
姬乐礼格外封赏了两位吏部的大臣,说是表彰他们在吏部劳苦功高,然而鉴于先前被撂官职的两位吏部官员,这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给一个棍棒赏一颗枣的意思。然而官场上的人多少也都是人精啊,既然看出了皇上的意思,那么自然要上赶着做出点什么,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于是一时间,也有不少吏部的年轻官员上赶着巴结安姩。
自然,京城里对于安姩的风评也就褒贬不一,朝堂上的老臣们自然不服安姩新秀,而年轻的官员们却是钦佩多过于不服。俨然,安姩已经成为了后起之秀的代表。
最终姬乐礼也敲定了女官改制便从礼部开始,由安姩全权负责。消息一出,喜忧参半。
安姩侍立于勤政殿内,大殿里仍旧金碧辉煌,安姩却忽然觉得,自己和姬乐礼的距离也再没有从前那边遥远。
姬乐礼看着安姩出神的模样,轻声问道,“怎么了,难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和男人一样侍立朝堂,一样名垂青史。”
安姩点头,“是,这是臣的夙愿。然而它来得太快太好,臣竟觉得还有几分恍若梦中之感。”
姬乐礼伸手,安姩上前两步,将自己的手放入那厚实的掌中,掌中的温暖一点点渗入。姬乐礼将安姩的手捂严实,“朕给不了你名分,只能把你其他想要的都给你。有你在朕身边,朕何其有幸。”
忽然,梁厦成进来通报,“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姬乐礼微微蹙眉,安姩却道,“皇后娘娘既然来了,那么臣就先告退了。”
姬乐礼虽有几分懊恼,却也不是昏庸之人,皇后向来鲜少踏足乾政宫,更遑论勤政殿,大约真是有大事要与自己商议。姬乐礼点点头,“那你先回去吧,这夏日里,你的手还这样冰凉,朕让韩太医去你府上给你瞧瞧,朕也安心一些。”
“皇上说了算吧!”安姩没有拒绝姬乐礼的好意。
安姩只身离开勤政殿,在殿门口遇见了皇后,“微臣拜见皇后。”
皇后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让她起身了,“听闻安大人加官进爵,本宫还未来得及恭贺大人呢!”
“娘娘折煞微臣了。都是天家恩典。”
“可是安大人似乎忘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家恩典吧!”皇后语气幽幽,话中有话。
安姩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皇后话里的意思,偏偏她又要装傻,“皇后娘娘说这话,微臣没有听懂,还请娘娘明示。”
“听不懂?”皇后笑了一下,“那本宫就换个你听得懂的说法,听闻皇上下令整治吏治,连本宫的父亲都被连累其中,这下,安大人听懂了吗?”
感情是来找麻烦的。
安姩也回之淡淡一笑,“皇后娘娘也明白,这是皇上的意思,就算真的和微臣有关,微臣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皇上手中的棋子而已。皇上愿意将微臣摆在什么地方,微臣就会在什么地方。如果皇后娘娘因此想要从微臣这里得到一个交代的话,微臣实在无能为力。不过……”安姩微微勾起唇角来,“微臣其实更应该高兴,毕竟让方家的人上位,倒不如让微臣做这个坏人。毕竟,微臣现在和娘娘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冲突不是?”
皇后听到此话,的确如此,她今日听到皇上下令禁闭其父甄恒元,又罚了俸禄,自然忧心忡忡,此时听到安姩说了这番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安大人说得不错,是本宫糊涂了。”皇后细细打量起安姩来,从前她也是见过安姩的,虽然长得美貌,但宫中在她之上的人也不少,此时看来,安姩的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得到皇上信任。听外头传来的消息来看,这安姩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此时她要对付安妃,多一个助力总好过多一个对手的好。
想到这里,皇后的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其实本宫一直有心想要交好安大人,只是安大人贵人事多,往后入宫了,不妨也多往本宫殿中走动走动。”
这便是示好了。
“外臣入宫已经是不合规矩了,娘娘的好意微臣就心领了。只是微臣还有一句话想要告知娘娘,这野火烧不尽,就会春风吹又生。”安姩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安婳的杀心。
皇后眼神一亮,“安大人说得是,本宫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这野草的韧性太过强,不知道安大人常年与农交道,可有什么办法?”
“微臣在晋地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和当地的农民交流心得,这田中杂草难除,这农民就想了一个办法,不用火烧,也不必去理会,待到冬日里作物不生的时候,多多地施肥,这来年,杂草就很少再生了。”
皇后奇道,“这是个什么缘故?”
“微臣也好奇地询问,农民言说,这个办法叫做烧苗,一旦土中的肥料过量,这野草的根因为吸收了大量的肥料而死。所以也叫烧根,一旦根系被烧死了,自然也就无法再度生长,最终只能死了。”安姩淡淡一笑,“按照兵法来说,这个办法可以叫做,捧杀!”
皇后似懂非懂,安姩却已经是施施然对她行礼,“若皇后娘娘没有旁的事情,那么微臣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