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果粒春风得意的告诉我，他新喜欢上的姑娘又冷又酷又美，像西部片里的惊艳女郎，崩了人后吹一吹枪口的烟，留下一个消瘦的让人沉迷的背影。
果粒在溜冰广场旋转跳跃，魅惑的笑着，幸福的冒泡。果粒滑翔到人群中央，冲着观望台大喊新女友的名字。
一个晚上下来，我都没有看清那个女生的脸，不是对方不美，是因为果粒换女友的速度太快，大概揣摩和历任都长得差不多，十里米的尖跟鞋，紧身连衣裙或是超短的热裤，化着浓烈的烟熏，一言不合就骂人，一拍桌子就是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动不动就要飙车到山顶释放自我，时不时就跳进舞池迷惑众生。
一道的朋友大概都和我一样对果粒的审美疲劳了，但不知道他们是否和我一样，看到肯德基立马会想到麦当劳，看到果粒的新女友，第一时间想到是阿玲那张梨花带雨的无辜的脸。
男女之间的事，就像一张破烂的渔网，一个结连着一个结，纠缠不清，欲语还休。
阿玲是果粒的小青梅，从两小无猜到情窦初开，果粒却始终偏爱风中摇曳带刺的玫瑰，小青梅独自在风中像虔诚的风信子一样坚守自己的感情。
青葱的少年长大，果粒俨然是一副情场老手的姿态，激情澎湃时和美女在马路边上接吻，分手时就像白花花的人名币掉落在一汪池水里，一声叮咚锵都没有，都是老司机，早已有了各自的接盘侠。
果粒每次恋爱都带劲，一见钟情像是春雨后的竹笋一飞冲天，像七八月里忽如其来的天雷滚滚惊天动地，像深秋时街头的烤串是垂涎欲滴的勾引，就像是冬季的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雪。
春天来了，果粒的右手边又长出了新的女朋友。至少我以为，果粒这一次的新欢不过是下个季度的旧爱。
我一想到阿玲，就无奈的叹了气。
02
阿玲是个温柔的林妹妹，梳着一条文艺的麻花辫，露出光洁的额头，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特别像某个少数名族的明星。
初相识，阿玲站在女生宿舍楼的梧桐树下，她回过头来冲着扛着棉被汗流浃背的我莞尔一笑，干净得像出水里走出来的人儿。
我以为这样的阿玲，能与她相配的一定是斯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在图书馆，音乐剧场或是别的什么文雅的地点，两个人默契的点头，感情如涓涓流水长长久久。
军训结束的某个夜里，阿玲接到男生宿舍的电话，说果粒在大排档和人打架了，在医院包扎要交现金。
我们陪阿玲赶去见到她的竹马，护士一边给他的额头缝针，一边被他逗得花枝乱颤，阿玲沉默的去交费，看着果粒的眼神关心又急切。
果粒那天穿着人字拖，黑色背心下隐隐可见几块腹肌，这第一印象可不太好，对果粒停留在花心男的桎梏里。
阿玲的心上人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在校外也偶遇过几次，果粒的身旁大多有一个性感或美艳的女生。
大家也一起吃过夜宵，我们看着被烤着汁溜溜冒泡的生蚝，那些被红油辣椒爆炒的小龙虾，在锅里疯狂的叫嚣着。
阿玲会适时的给果粒递上纸巾，纯净水，果粒的一下皱眉，阿玲都能准确无误的扑捉到。
果粒身边有女友，他大大方方的跟对方介绍，阿玲是他的妹妹。娇艳的女郎并不在意阿玲的存在，她像是川菜里必不可少的一把辣椒，直至心肝脾肺，呛得人流眼泪也戒不掉。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阿玲以为自己是桌上的一杯白开水，果粒最后需要的一定是自己。
那一年二十岁，站在感情的制高点上，眼里不能有一丝雾霾，对方不够爱自己，让其滚蛋，对方劈腿，分分钟想要去砍死对方。我们想要像水一样透明纯净的感情，不能有一点暧昧或委屈。
阿玲的表现像一棵在风中摇曳的树，我们不能认可她站在等待的位置，活成永恒的姿态。
阿玲也有异常失落的时候，她说：“我喜欢他呀，是因为我喜欢的他呀。”
阿玲的骨子里像被植了虫蛊，像只飞蛾一样扑腾扑腾的朝果粒那团烈火飞去。
03
阿玲有很长一段时间变得特别焦躁，一起逛街不去，吃饭不去，每天神色寡淡的去上课，一下课就回来倒头就睡，晚上连面膜都不敷了。
十一假期回来，阿玲黑眼圈很重，眼睛和脸蛋都有些浮肿。
阿玲登陆的电脑页面没有关，一看，原来果粒和女友去泥泊尔坐热气球了。
高中时阿玲和果粒都在市里上学，放假都是一起坐车回家的。这次阿玲被果粒放了鸽子。
阿玲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不全是，她是因为害怕果粒这次是认真的了。
很多人在感情里都有自虐倾向，就像常年受暴力欺凌的妻子，她会得意于怎么闪躲过一个用力的巴掌，遭遇数次出轨都不愿意分手的女人，她能在一个交际圈里，一眼发现男友的下个劈腿对象。
阿玲竟然也变成了这样，她以为果粒和那些女生玩玩闹闹之后，就像雨过天晴的乔木会展望一片新的天空。她害怕的是，果粒遇到了真爱。
那个女生叫茜拉，我忽然发现，竟然还是溜冰场见过的那个。他们在一起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元旦晚会那天，校里表演的节目不好看，我们买了啤酒回寝室喝酒。关上门关了灯，打开一支微弱的台灯，手机里放着豪放的音乐，大家玩开了，又唱又跳。
大家四仰八叉的躺着，昏昏欲睡，阿玲问我，是不是坏女孩更容易得到真爱，这句话在耳畔入梦。
04
果粒他们班先我们半年就开始去外地实习，意外的是果粒被分手了。
果粒这一走，就消失了大半年。听闻他无心工作，迷恋酒馆。他竟然学起了文艺青年，彷徨的时候去了大理。
听说大理湛蓝的天空像倒过来的洱海，听说那里姑娘很多，酒很好喝。
果粒的境况我们无所知晓，但阿玲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去酒吧，把乌黑的头发染成了亚麻色，烫着大卷，涂着惊心动魄的大红色口红。
阿玲总是在外面玩，因为毕业忙得人仰马翻，大家已经很少一起谈天说地。
一个人不想改变，哪怕整个世界坍塌也不会动容，一个人决心要变成另一个样子，一朝一夕便成就了另一番景象。
阿玲其实不抽烟，她只是夹在手指尖把玩，她模仿果粒喜欢的女生的样子，她们都有纹身，千奇百怪。阿玲在无名指纹了一个戒指，她记得孩童时期，过家家她总是要扮成果粒的新娘。
她没有想到，长大后的果粒喜欢上了和她截然不同的女生，这是她无能为力到心酸的事。
05
果粒回来的时候，我没有一眼认出他，他剪了个干净的寸头，穿着白色的针织衫，灰色的休闲裤，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有些窃喜，果粒这个样子和我们从前想象中和阿玲匹配的竹马很是贴切。
我正挥手打招呼，看到果粒身后走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她的眼里清冽的像一泉湖水，穿着到脚踝的长袖连衣裙，黑色的头发松散在耳后。
我一时惊赫，“换口味了。”
果粒狠狠的戳了一下我的脑门，骂我说话不正经。
相聚在酒吧，远远的看见阿玲晃在舞池中央，眼神迷恋笑容妩媚。看到果粒小心翼翼的牵着一个女生出现时，像捧着一颗天然宝石，阿玲选择搭在了一个陌生男生的肩上。
果粒和从前一样跟女友介绍阿玲，这是我的发小。
果粒惊讶于阿玲的变化，不让她喝酒，也打发掉了那些想对阿玲搭讪的男生。
我们玩叫水果接龙的游戏，大家都看见果粒和女友手指上的情侣戒指，果粒毫不避讳的说，要带女友回老家见父母，准备结婚了，到时候有时间的都要去捧场。
大家都感叹，果粒的感情终于有了归宿。果粒得意忘形的说，遇见身边的女友后，一颗心终于不再漂泊。
所有人都在打趣，阿玲去了厕所抽烟，她是第一次抽烟，又咳又吐还流眼泪。
校内已经下通知应届毕业生三天之内搬出宿舍楼，有的同学早回老家了，有的在校外已经租了房子。
我扶着阿玲回学校，准备第二天收东西回家。整栋宿舍楼空荡荡的，我们躺在一张床上。
我觉得阿玲早已变成了果粒从前描述的那种女生，她不哭不闹不争不抢，将感情维系成了自己的事，又美又冷又酷，眼泪只在没人的时候泛滥。
我以为阿玲这次是要真的在沉默中放下了，她却带着哭腔说着：“他从前觉得我的温柔多余，我现在成了他从前会喜欢的那种女生，我为他的改变，他看不见吗？现在他随便拉出一个女生，就说是真爱要结婚，那我呢？”
我明白，就像朝着一堵山爬去，一路荆棘一路委屈，爬到山顶了才发现对方竟然下山了，他忽然说他喜欢平地了，他站在一片春暖花开里，阿玲却在高山处忍受苦寒。不甘心，又痛心。
06
阿玲问：“他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喜欢我，我一直都在，只要他想找到，就可以找到的位置。”
我记得大三时的秋天，果粒和从前一个火辣的女友分分合合的冷战，果粒的妈妈来城市旅游，有意让果粒和阿玲相处。
比如买两张电影票让果粒带着阿玲去，比如吃饭时让阿玲点菜，果粒的喜好阿玲在菜单里可全记得。
果粒那时情感纠结期，心里只有当时的女友，被叫去和阿玲约会，他头发也没洗，随便拎件外套闻闻没有味就去了。
果粒对阿玲是随意的敷衍，他没有想过爱她，阿玲变成什么样子，他也都不喜欢啊。
从“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到“你有的样子我都喜欢”，这是一句惟妙惟肖的情话。
阿玲和很多人一样，为对方的不爱找了千百个理由，有的女生为之留长发，扮淑女，有的节食减肥到住院，有的放弃大好前程一路追随，有的甘愿一心一意当起了备胎，一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进行自我蒙蔽，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有时候只需要承认，走的那么辛苦，只因为对方没想过爱自己。
你变不成他喜欢的样子又何妨，你是他漫漫人生只配错过的好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