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四年,即公元604年的深秋。凉州街头一片空寂,路上浮尘早已刮净,但朔风仍然无休止的样子。天空阴沉沉的,天还未到午时,黄昏仿佛提前来到了人间。繁荣了大半年的草木枯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干瘪的枝杈像魔爪一样伸向天空,偶尔会有一两只鸦雀盘卧枝头,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证明它还是个活物的存在。
菜市口。可不只是卖菜的地方,此时是处决犯人的刑场!
刑场的高台上搭着监斩棚,棚里摆放着两张黑油漆的桌子,县令居中而座,县丞、县尉、师爷两边相陪,县衙里的文武头脑均是一身官服,正襟危坐,马、步班头提鞭按刀,站在旁边小心伺候着,一身工服手执水火无情棍的衙役满脸威严地列立两厢。
刑场的四周围满了隋朝的军卒,能有好好几百人,满身的甲衣,全副武装,维持秩序。再外围就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不过,逆风中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远没有官差多,数一数也不超过二百人。这些人当中也不乏有这些死刑犯的家属和亲朋,他们心情各一,都往刑场中间看着,有的指指点点,小声咬着耳朵,除此之外没有声音,现场显得很冷清。
有二十几个死囚犯,一字排开分前后两列被绑到了行刑柱上,第一排每个犯人的后面都站着两名身穿大红光着膀子手抱屠刀的刽子手。
后排最右边的一个犯人是个大个,少说得有一米八,生得肩宽背厚,膀大腰圆,一张国字形大脸嵌着端正的五官,面皮微黑,一身囚服,五花大绑,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和懊悔。
此人与其他犯人不同,不止是他年纪最小,仅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是从山东老家东阿县发配来的,此犯最大的不同是,他不是当代的人,而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学生,名叫程思凯。
几天前,凯哥因为一名校花和“情敌”在校园里大打出手,致使对方受伤,被校警送到县里的一所少年劳教所里接受改造。
凯哥锒铛入狱几天了,可急坏了乡下的父母,工也不打了,家里的活也不干,凑钱托人找门子,挖空心思想办法,结果钱也花光了,凯哥在牢中依然如故。
父母进所来看过他两次,尽管没责备他,但泪流满面的凯哥已经无地自容,爷爷奶奶、姐妹兄弟也哭着来看他,被凯哥咬牙忍痛一概回绝,他觉得自己无颜面见江东父老,任何熟人他都不想见。
最使凯哥痛心的是,那个校花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他,他入狱这么多天了,不要说来看望他,连封书信,一个电话,甚至半句微信也不曾有过,这说明以前二人的情呀爱呀全是假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凯哥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自己这身污点一辈子也洗不清,这辈子完蛋了!别说校花,恐怕连个丑媳妇也找不到了。如果再回到从前,自己绝对不会再那么冲动地做傻事,要是世上有卖后悔药的,让自己再重来一回该多好啊!想着这些凯哥睡着了,一觉醒来,觉得什么都变了!
程思凯慌忙揉揉眼睛仔细观看,钢筋水泥的牢房没了,整齐的床铺和狱友们也没了,屋里就他一个人,眼前是又破又矮又潮的烂屋子,地上铺着干草,发着霉味儿。土台上子放着不知什么时候端过来的一碗肉和两个白面馒头。
门口是大木栅栏门,铁索链上挂着他从没见过的老年锁具。往外看了半天,满身制服的狱警一个也找不到了。总之,一切现代化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只有在古装影视剧中才能看到的画面。
再往自己身上看,程思凯更惊呆了,连自己的衣服都换了,少年劳教所里的统一制服不翼而飞,自己身上是一件破旧得褪色的长袍,胸部和后背都有一个黑圆圈,圈内白底黑字是个“囚”字,长衫下遮盖着浑身上下的破衣啰嗦。脚上带着脚镣,一抬手,手上也有铁索刑具,哗啦哗啦直响,再一摸脑袋,更出奇!刚剃才三天的毛寸短发,竟然生成了长发往上高高拢起。
“妈的,我是谁?……这?……这是哪儿了?”也没镜子,不知道自己成啥样了,程思凯慌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变化,难道老子是在梦中不成?
程思凯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挺疼!继而他又明白了,这是在拍戏,肯定是那些异想天开的编导们,把新戏拍老,老戏翻拍,拍光拍烂拍变形,无东西可拍之后看到了我们少年犯的商业价值,美其名曰教育后人,说服了这些警察们,想从我们身上捞一把,可恶!
程思凯正胡思乱想着呢,几个一身工服挎着腰刀的狱卒进来了,牢头呼啦一声把锁具打开,狱卒们也不言语,过来不容分说拖住程思凯的胳膊架起来就走。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程思凯嚷嚷着。
“干什么,明知故问!行刑的时间到了,这就送你小子上路!”一狱卒把眼一瞪喝道。
“你们这样做经过老子同意了吗?……我要见编导!我要见狱长!我要到纪委监察部门告你们,侵犯人权!”程思凯摇头摆尾,不服不忿,连喊带叫。
这几个狱卒听着程思凯似懂非懂的叫喊,都哈哈大笑。有一狱卒道:“小崽子,不是挺有种的吗,今天是怎么了?怕了?那也不行,这种事有几个会经过本人同意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再说你能同意吗?什么,还告我们,到阎王爷那里告去吧!哈哈哈……”几个狱卒都仰面大笑起来。
程思凯仍然不停地叫喊,这个狱卒有些烦了,把皮鞭一举吼道:“小子闭嘴,再叫一声老子抽烂你,敢做就敢当,要怪就得怪你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认命吧!”
“老子不就是为校花打个架吗?又没打死人,认什么命?有多大罪?你们少拿老子当摇钱树!不让喊,老子偏喊……”程思凯很犟,越发喊的历害了。
其中一个狱卒急了,拎着皮鞭过来了,“小崽子,让你喊!”说着恶狠狠地就是一鞭。
“甭理他,肯定是吓疯了,都要死的人了何必跟他计较?把嘴给他堵上吧。这种事连大老爷们也受不了,何况是个十几岁的小孩蛋子?快走,老爷还等着呢。”另一个上点年纪的狱卒拦阻道。
很快,程思凯的嘴被一块破布给塞住了,但他仍然不甘心,暗道你们才是要死的人呢,老子没犯死罪,吓唬谁呀!老子喊不出来也得喊,他这一路上都在努力地做着无用功。结果到了刑场,被绑到柱上之后,嘴里东西掏出来,此时的程思凯想喊也喊不出来了,喉咙干涩疼痛难忍。
凯哥一想,让老子喊老子也不喊了,等你们拍完戏回去后咱们再算总账,老子先告你们侵权,然后要你们赔偿老子的出场费、名誉费、肖像费、误学费、风吹日晒费、精神损失费、未经本人允许擅自更换衣服费、私处暴光费,等等的费,让你们得不偿失!你们要是不给,老子出狱后就一直上访,反正现在全国从上到下正在反腐,苍蝇老虎一起拍。不怕整不倒你们!
县令看看天已到了午时三刻,把斩字大令拿起来,往地上一扔,牙缝里狠狠挤出一个字:“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