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就跟在我的身后,可是却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只有我的靴子踩着枯枝树叶的声音,我好几次想回头确定他的存在,却又赌气不愿低头。我冲他发火只是因为害怕,我怕自己与他待得越久,就越舍不得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赶路,第一次没有说话,第一次冷战,第一次我的心感觉到如此难过,如此心痛。明知道两人始终是要分开的,明知道他是因为不想我离开,明知道自己没有真的怪他,明知道自己其实也舍不得,可是为什么却固执的不愿意回头。我们相处的时间已经那么少,那么少,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心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如此难过。难道这样就真的会让他好过一点吗?可是刚才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深那么痛,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月月。”月无盈一把拉住仍在游神的我。
“怎么了?”我刚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握得死紧。心中一软,便不再僵持了,正想着先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吧。
“盈哥哥……”我认真地望着他,想告诉他我们不要吵架,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悄声。”月无盈又握了握我的手,将我拉到身后。
又遇到敌了人么?我蹙眉,看着他凝重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是,平时他遇到再多的敌人也只是淡然一笑,神情十分淡定从容,今天却显得特别紧张,遇到赤足怪叟都不会这样。
我战战惊惊地躲在他身后,四下探望,却发现不远处的草丛在不停地抖动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会是那条怪蛇追上了吧。想到石洞里的长腿蜘蛛与巨蟒不禁不寒而栗起来。
月无盈将我护在身后,神色凝重。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后退着,每一步都放得很轻很轻。我知道,他只有在面临大敌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神情。我变得更紧张了,与他一样,紧紧盯着对面的草丛。
突然之间,草丛抖动一只狼,二只狼,三只狼……一只接一只的野狼缓缓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幽绿的眼中透出噬血的光芒,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一根根尖锐的獠牙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惨白碜人的寒光。
我失措地惊叫了一声,随即紧紧捂住自己的唇,身子却忍不住轻抖起来。
为首的狼王却已盯住了我,从它的兴奋目光与粗重的鼻息中,我已经可以感觉得到它的饥饿与渴望。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大概已经走到大森林的边缘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参天大树可以避祸,而且这些野狼每只都足有半人高,看起来凶残极了,能跑过得么?
我只觉得自己的手心中全是冷汗,连背心也是,不由得暗骂自己没用,经历了这么许多的险事还是如此无用。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的运气也未免太差了些吧。
月无盈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回过头看着我,柔声道:“有我在,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紧张的点点头,毫无保留的相信他,可是眼前足足有数十匹成年的野狼,我真的很怕他有事,我不希望他有事。我不愿他为我受伤,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能为他做却不多。
月无盈突然长啸一声,充盈的内力直逼云宵,狼群被这啸声一吓,退了半步,爪子将地面刨出一个个小坑。
我因为有月无盈握着手传运功力,所以他的啸声并没有影响到我,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握住了他送给我的匕首。
一只野狼按捺不住,带着咆哮扑向我们。
月无盈轻喝:“不知死活。”迎面一掌正击在野狼的脑门上。
野狼哀号了一声,在月无盈的掌下反弹了回去,身子抽搐几下,口中吐出白沫便不再动弹。
我伸伸舌头,第一次正面看到月无盈出手,果然是个绝顶的高手。
狼王怒吼了一声,那嗷叫声,不禁让我心惊胆颤起来,不知道月无盈打不打得过它。
所有的野狼都压低身子,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喉咙里发出咆哮声蓄势待发,只等狼王一声令下,我闭上眼不敢再看,紧紧反握住月无盈的手,没想到今天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我到底还是把他给连累了。
狼王吼了一声,我的心反而松了下来,若就这样死了,也许也很好呢。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觉得身子一轻,接着风声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只看到少年尖润的下巴。
他抱着我奔跑,用他最快的速度在奔跑。
风呼呼的刮着我的脸,我从未想到过,一个人的速度竟然可以快到这个地步,身边的风景像河流一样快速地在倒退。然而狼群的嚎叫声却没有远离,它们不愿意放弃送到嘴边鲜美的肥肉,顺我们的气息,死追不放。
四只脚总会比两条腿跑得快的,更何况还抱着一个人,就算他的内力再深厚,也要有换气的时候。可是,他的眉稍却是微挑,唇角上扬,越是危险的时候,他骄傲的神情却越甚。
“放开我吧。”迎着风,我努力尖叫着:“放开我,你一个人可以离开的。”带着我,他应该累了,我只救了他一次,他却救了我无数次。他欠我的什么都还清了,我欠他的,也许只能永远欠着了,因为我是一个连下辈子都没有资格拥有的人。
我张嘴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想让他松开我,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乖,别闹了。”月无盈始终盯着前方,他没有因为疼痛而扔下我,抱着我的手还是那么坚定有力。
我愣了,松开嘴,望着他俊美的脸,紧紧咬着自己的唇,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月月,你瞧,这夕阳可美?”奔跑间,他低头瞧了我一眼,眼中有淡淡地责备。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山崖,夕阳就在我们的眼前,很美,映得天边一片绚丽。
月无盈就像在抱着我奔向夕阳一般,两人的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他俊美的脸显得愈发的好看,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月无盈轻笑:“你在调戏我么?这个时候可不行。”
我的脸一红,却没有停下来,将手贴在他的脸上,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尽管我看不到一点逃生的希望,但是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知道他不会扔下我。
狼群追得很紧,我似乎能听到它们粗重的鼻息声,而且越来越近。
心紧紧地被揪起来,颤声道:“盈哥哥,你会后悔么?后悔遇到我么?我,我……”不待他回答,我突然大声喊道:“我一点也不后悔,真的。遇到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
“傻瓜。”月无盈没有看我,唇却扬了起来,刹那间,他的眼中透出极是喜悦的光芒,脸上冷酷的线条变得柔和许多。
“我不怕死,我只怕分离。”我低低地道,露出一股悲凉之意。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
月无盈突然站定,我感觉到一阵强风吹来,才发现我们两人已站在悬崖边上,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我轻轻跃下地上,只是温柔地望着他。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不会分离。”少年在微笑,他看着我:“跳下去,会怕么?”
“我不怕。”我看也未看烟雾缭绕的山崖一眼,只是望着他,他的眉毛真好看,他的眼睛真好看,他的鼻子真好看,他的嘴唇也很好看。
“傻瓜。”少年捏了捏我的鼻子,露出他恶作剧式的微笑,搂着我的纤腰突然一跃而下。
我的一颗心几乎蹦出胸膛,那种如同坐过山车刹那间失重的感觉,实在让我难受得很,想要尖叫,声音却憋在嗓子里喊不出来。
很快的,一股气息在我体内流转,少年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背,替我挡去所有寒风,驱走所有的恐惧。他的手始终紧紧搂着我,山风将我们凌乱的长发吹卷在一起,那一瞬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完完全全的陷入少年双眸里温柔的蛊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