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唏嘘过后,孙谢,也就是曾经的谢师爷这才一五一十的向大家讲述了为何改姓埋名混进这愽阳府的前前后后。
三年前,由于孙逊意外在泰山之巅被杀,消息很快传回了淄川孙家,此时的淄川城已不是齐国国都,齐鲁大地也早已划归大秦的版图之内,而孙家也已成为了大秦子民。虽说孙逊乃是孙膑嫡长孙,但自小便被送入楚国保护王家,所以家族之内也是鲜有人知。所以对于家族中这个不太熟悉人物的被杀,孙家上上下下也是没有太多的放在心上,知道一些内情的家族长老也是极力避讳谈及此事,生怕惹祸上身。
作为孙逊的同胞亲弟,孙谢,当然要是誓言要杀秦始皇,以报此仇,可是几经呼吁之下,加上他人言轻微,家族上下如同春日的湖水,波澜不惊,不理不睬,于是孙谢一怒之下,带领家族的一个分支搬离了淄川,进入了济北郡的济南府定居下来。后来经过多方观察后发现,每次东巡秦始皇必然留驻泰山一些日子,而这时刺杀秦始皇将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虽然济北郡占据着地利的有利条件,但是要真正实施起来,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秦嬴政身边那些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几经筹措之下,孙谢终于想出一条妙计,混入郡守府,将郡守护卫换成自己的人,如果秦始皇东巡泰山,必然要住在愽阳府,这样就可以有很多机会接近秦始皇,到时候再伺机下手就应该非常容易了。
但作为郡守大人的赵从却是跟随嬴政南征北战多年,算是他的铁杆亲信,这是属于一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几次失败之后,孙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赵从的儿子夫人外出省亲的机会,把他们扣了起来,随后进府以此要挟赵从,先是混了一个郡守师爷的名义做着,而后再伺机刺杀秦嬴政。
当然,对于这个老顽固,孙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其真相的,一旦让赵从知道他的目的是为了刺杀秦始皇,恐怕赵大人宁可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也会破釜沉舟,拼死一搏的。当然,嬴政是否能来泰山,会不会来,啥时候能来,现在都是一个未知数,所以,他孙谢也只能暂时在府内呆着,慢慢等待时机。这才有了早上书房之内赵大人对他的怒目而视的一幕,其实换了谁都一样,你把人家老婆孩子都抓了,就别指望人家能给你好脸色看了。
虽然,孙谢知道自己这事做得有点不磊落,但这也是万般无奈下的唯一机会了。
今天在刑场之上,孙谢意外遇到阳轩公主,确定就是赢真本人之后,他灵机一动,内心狂喜不已。如果阳轩公主死在愽阳府,那么赵从的罪名就坐定了,即便是秦王多年南征北战的心腹之人,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是赵从赵大人下令杀死的,那么赵从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得,不但是赵从本人,就连赵家族人恐怕都不会留下一个,灭族是唯一的出路。
也只有这样,他孙谢才能要挟赵从,将其与他牢牢栓在一条绳上,因为只有刺杀掉秦始皇,赵从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没曾想,千算万算,还是没有想到波折再起,完美的计划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士兵张保给搅了,趁着混乱,孙谢长叹一声,准备逃离愽阳府,没曾想连城门都没出去,便被叛乱的军士抓了回来。
就在其懊悔万分,低头不语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差点让他背过气去,孙谢此时才知道刚刚险些被自己误杀之人竟是鬼谷老祖的唯一后代,王峰。
大喜之下的孙谢,更多的却是后怕,祖上孙膑乃鬼谷先生之徒,孙家家族的他这一分支,孙逊和孙谢的父辈,正是被要求全力保护鬼谷先生之后为目的的。即便是一千个孙逊,也是不能比上王峰的一条命重要的。
一想到王峰险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丧命,孙谢禁不住的浑身打颤,冷汗直冒。所以,这才有了孙谢跪拜张保,感激涕零的先前一幕。
听到孙谢的娓娓讲述事情的经过,王峰也是长出一口气来,突然,他想到了坐在一边同样听得津津有味的阳轩公主,心头微微一沉,转脸看去。
毕竟刚才一直说的事如何刺杀秦始皇,人家女儿现在就坐在一边听着呢,如果真要追究下来,即便没有做出刺杀之事,但要想让孙谢完全摆脱掉罪名,恐怕也是不易。
此时的赢真听到这里,想起刚刚刑场之上的惊心动魄,险些就这样与王峰同赴黄泉了,不由得也是感慨万分。见王峰目光向自己看来,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王峰的意思,于是她嘻嘻一笑,无所谓的说道:
”你看我干啥?刺杀父皇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哪个成功过?你和你孙叔叔聊聊家常吧,我也听不懂你们说什么,那本公主就去院子中散散步,刚才被绳子捆的手脚到现在还是麻麻的呢。“
说完,便是站起身子,慢慢的走了出去。
孙谢看着阳轩公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后者心思乖巧玲珑,不愿意搀和此事所以这才借故躲了出去。从阳轩与王峰的对话中,他也可以看出,二少年绝非一般的朋友关系,如果今天真的把阳轩给杀了,即便是王峰没有死,难保王峰不会迁怒与他,那么后果也将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孙谢是越想越是后怕,于是他禁不住把眼睛闭上,嘴里默默念叨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张保紧紧跟随阳轩不远的地方,守护着这个在自己内心已经近似神化了的人物,小心翼翼,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她再出半点差错。
“张保大哥,你过来……”赢真回头看着张保,嘻嘻笑了起来,连眉角都飞扬着喜意,对于敢舍命而出的张保,阳轩也是发自心内的感激不已,如果没有张保,她和王峰此时说不定早已喝完了孟婆汤,走过了奈何桥,在地狱冥府内开始参观浏览了。
“张保大哥,你出来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回过南郑吗?家里人也都还好吧,你父亲的腿可是治好了?”
张保听得问询,慌忙上前几步,躬身说道:
“启禀七公主,张保出来多年一直没能回去,不过常有家书捎来,父亲的腿治好后,仍是落下了一点残疾,不过没有影响到下地干活,上山劈柴,由于这些年公主深谋远思,帷幄千里,将山泉溪水引入村村户户的的田间地头,南郑已经连续五六年旱涝保收,粮仓满囤了。乡亲们的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强,前几天家父捎来书信,还说给额定下了一门亲事,那女子便是额家前面的张二傻家的姑娘,记得额走那年,她还是啥也不懂的丫头片子呢,嘿嘿……”
说起家乡的事情,看似木讷的张保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满脸的自豪,当说到自己的亲事时,他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微微发红起来。
阳轩看在眼里,嘴上忍不住抢白了张保几句,说那未来的新娘子她也有印象,是个贤惠的小美人,只是脾气倔了一点,说着说着,她自己却是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张保支支吾吾半天,脸色更加的红了。
看到公主笑的前仰后合,似乎还要接着说下去的样子,张保赶紧岔开话题,低声询问道:
“公主,张保有一事不明,虽说那谢师爷是王峰王公子的朋友,可他暗中把持朝廷要员,妄图行刺皇上,即便没有得逞,也是犯下了滔天大罪,而且罪在不赦,灭族亦不为过。可公主你听完之后,为何不下令将他关进大牢,还借机躲了出来,难道就不怕他趁机逃走吗?”
赢真听完张保之言,慢慢止住笑意,看着张保,脸上意外的出现了一丝严肃,她轻轻说道:
“张保大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对此我赢真感激不尽,如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那王峰如你一样,不但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我们还是自幼相识的朋友,并且以姐弟相处,情谊至深至重,甚至远远超过同袍手足,所以,他王峰的叔叔,也是我赢真的叔叔,他虽有刺杀父皇的企图,但并没有付诸行动,况且,今天这事一过,他以后再也不会有行刺父皇之意了。如果我执意要捉拿孙谢归案,那么我与王峰的姐弟情谊也就断了,对于他,我太了解了,几年前因意外死去的伯父孙逊早已成为他内心的执念,如果此时我捉拿孙逊之弟,王峰肯定会帮孙谢,也势必与我两厢对立,成为仇敌。”
说到这里,赢真深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波动,可睫毛微合间,已是有泪珠砰然而落。
“如若有一天王峰怨我,或是与我成为仇人,形同陌路,我赢真在这个世上活着还有何意义呢?”
赢真说到这里,张保听得一震,面色中闪过一丝诧异,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阳轩抬手抓住一根树杈,轻轻一晃,树上积雪便跟着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张保大哥,我知道你心里的疑问,你是不是觉得那王峰仅仅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少年而已,所以你想问一问,为何我阳轩会如此看重于他?呵呵……对于他的事情我今天暂且不谈,因为用不了多久,关于他的壮举便会响彻华夏大地,黄HN北的。相信到那时,你再也不会对他有半点的看不起了。”
“公主,你……你不是被他迷住了心窍了吧?怎会说出这等话来?”张保听得一脸震惊,眼睛第一次死死的盯着阳轩,想看看后者是不是被人用巫术迷失了心神。
“哈哈……放心吧,我清醒的很,没人能让我迷失心窍的。对了,张保大哥,刚才那孙谢讲述事情前后经过的时候,只有咱们四人在场,还希望张保大哥将今天听到的事情都烂在心里,也不要向其他任何人提起,如是不小心泄漏半点出去,恐怕当今世上又要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了,赢真在此先行谢过了!”
说罢,她竟是轻轻福身,对着张保就是一礼。
这一下,倒是把张保骇的连连后退几步,看到赢真目光清澈,神情庄重,没有丝毫被人操控的样子,张保这才单膝跪地,沉声说道:
“身可死,公主恩莫敢忘。父亲家书中曾经说到,公主对我家恩重似山,张保即便一死也难报答,所以公主的话张保字字都会铭刻于心,誓死遵从!”
说完,张保抬头看一眼阳轩,脸色露出坚毅之色,站起身来,郑重说道:
“既然公主不放心,那我张保今天就给公主了去这个心事……”
说着,张保将腰间的青铜长剑猛地拨出,反手让剑柄冲下,剑尖冲上,整个人已是上前一步,下巴正好顶在了剑尖之上,电闪之间,张保已是想以自己之死来銘志了。
从拔剑,挥剑,剑落,上前,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显然他真的心怀死志,并无半点做作。
当剑尖顶在下颚的时候,张保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自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