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炎炎的晴天,天空刺眼的光芒决决地抛洒在大地上。和风、微风、轻风……都自知自觉地隐退了,碧蓝的天空静得让人有些飘然。
胀眼的绿蔫蔫的褪了光艳。柏油路踩上去如踏祥云。
露裹在热浪中的人们用着各种方式遮着刺眼的光芒争相躲向阴凉处。
“舅舅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会是什么事呢?”章子涵一边想一边快速地走进车站。
快70岁的舅舅刘志国是章子涵唯一的亲人。章子涵总认为“千里相望”是一种折寿的事。
章子涵心急火燎赶到舅舅家。
巷子里的房子大部分已经拆掉了,到处是残峘断壁。舅舅家的房墙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拆”字,在断瓦中无助地孤立着。让人看了难免要悲情地联想到古代刑场上准备行刑的死囚。
章子涵红涨着脸悄悄地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很多东西或装包或装箱,已经整装待发了。舅舅坐在章子涵的小床上正扇着风。
章子涵的舅妈已经过世,章子涵舅舅的三个儿子都在南方经商,要不是为了妹妹的遗孤,章子涵的舅舅就不用南北来回折腾了。
舅舅满脸的老年斑像撒了一脸的黑芝麻,松懈的眼皮耷拉着像门帘遮着眼睛,下眼袋像另外两只暗藏的眼睛鼓鼓着让人看了心里怪怪的。舅舅看起来真的老了,章子涵心里感慨万分。
章子涵的舅舅看见章子涵回来了,爱怜的拉着章子涵坐在自己身边。
章子涵为舅舅慢慢的扇着风。
舅舅叫着章子涵的乳名“欢欢”。
“欢欢,你也看到了,房子马上就要拆了。这回,舅舅可真要搬到珠海你大哥家了,你大哥也都催多少年了。现在你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我走了也就无牵无挂了。你妈妈走时叮嘱我等你独立时才能把事情告诉你,把东西交给你。”舅舅很郑重地说。
章子涵听到“妈妈”心里倾刻温暖起来,同时夹杂着一丝长长的忧伤而来,“妈妈”,遥远的名字。
“你小的时候我一直骗你说你爸爸和妈妈在外地工作,单位不让带孩子,才把你放在了我这里了。你妈妈走前把她和你爸爸的照片全部烧掉,我、你舅妈和你那三个哥哥全都小心翼翼地瞒着你。那年你几岁?有十岁了吧,吵着闹着要去你爸爸的单位找你爸爸和妈妈,没办法,我才带着你到你爸爸和妈妈的坟前祭拜。”章子涵的舅舅自顾自地说。
章子涵想起那天的事仿佛现在的心里那种绝望的悲伤还有感觉呢。
章子涵十岁那年,因为和舅舅家的三儿子打了起来,一句“滚,这不是你家”让章子涵顿时心虚地败下阵,没有理由的哭着喊着要去找爸爸和妈妈。舅舅和舅妈当着她的面把自己的三儿子暴打一顿也没有哄好坚决要走的章子涵。
“瞒是瞒不住了,索性就把欢欢父母早已去世的事实告诉她吧”,舅妈无奈地说。章子涵记得当时舅妈就这么说的。
“那时你真是太小了,很多事情舅舅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小小的心灵承担太多不应承担的东西,这也是我和你妈妈做的约定。现在你大了,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章子涵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断地收缩,很难受。
“你爸和你妈是大专同学,你爸老家在北方的兴县,毕业后你爸爸分配到兴县铸铁厂,你妈妈改派没有成功,就扔了工作跟你爸爸去了兴县。你两岁时,你爸爸替一个姓伊的朋友到外地送货时连人带车都掉到了山坳里,再也没回来。姓伊的把他的那个破公司卖掉凑了八万元钱作为补偿,你妈妈坚决不要,是我背着你妈妈把钱接了过来。办完你爸爸的后事我就把你娘俩接了回来。”
章子涵感觉房间内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来气,章子涵起身倒了两杯凉开水。
章子涵的舅舅用手挡了一下水杯。
心中如果装了你要说的话而没说,放着你要做的事而没去做,错过时机或没到时候,那种感觉就像身上长满了虮子似的,抖也抖不掉,奇痒无比。现在章子涵的舅舅终于等到时机倾吐了,憋着的话儿就像山上滚下的豆子,止不住了。
“你妈妈自从你爸爸走了之后,就一劂不振,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不到半年,你妈就放弃了生命找你爸爸去了。给你留下一个皮箱,给我留下一封信。你妈就这样走了。”舅舅哽咽着说。
章子涵泪水冲刷着泪腺。
“你妈留信说一定要把你供成大学生,给你留的皮箱也一定要在你参加工作以后再交给你,让我对你的照顾也到此为止,她说对你的交代都在皮箱里呢。”
“操心的妈妈!”章子涵正在扇风的扇子落在空中。
“把水递给我。”章子涵的舅舅有点沙哑说
“舅舅,天太热,歇会儿吧。”章子涵心疼地说。
“不行。”章子涵舅舅坚决地说,很壮烈的感觉。
“离开扶余时,姓伊的要我的地址,我没给!我不想他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勾起你妈的伤心。舅舅要走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凡事都要小心,不要受到伤害。”章子涵的舅舅站起来如负释重地长舒一口气。
章子涵的舅舅把积压了二十多年的话一下都倒进了章子涵的心里,让章子涵的思绪拥挤不堪。
床上横放着一只黑色皮箱,是“妈妈”。章子涵坐在箱子旁一动不动地看着箱子。
章子涵脑海中一会是爸爸呼喊着掉在山中,一会是妈妈张开双臂奔来,章子涵的心绪紊乱不堪。
章子涵悲悲戚戚地帮舅舅或卖或送把舅舅的家产折腾光了。
章子涵拖着妈妈留下的皮箱和舅舅同时走进了火车站。
舅舅购买了两张车票。
“这是你爸的那笔钱,我一分没动。这是舅舅送你的嫁妆。”章子涵的舅舅交给章子涵一个八万的定期工行折,一个五万的活期建行折。
章子涵不接。
“拿着!你爸的钱你有理由支配,我的钱是舅舅的心意,舅舅的退休金足够花的。跟前没个亲人了,多交几个知心的朋友,遇事好有个帮手。”章子涵的舅舅将存折装进章子涵的衣兜里并嘱托说。
章子涵和舅舅一个南下,一个北上,折寿的“千里相望”仍然在章子涵的生命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