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这座从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楼房, 里面的装修倒是奢华。走廊里壁灯通亮,墙壁上挂满了秦岭市各个名家的字画,楼道里铺着长长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沙沙作响。让我想起我在山里时,赤脚踩在草丛里的那种惬意的感觉。而且,那年我就是在这座楼下的草坪里,赤脚打死了看门的黑狗,然后逃回山里的。
我们的房间分别在208、210,大家先一同进了208。大堂经理打开热水壶,烧好开水,给我们一一泡了茶,方才和镇长打了招呼,飘然下楼去了。
镇长和我父亲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我和蓝所长则分别坐到两张床上。
“邹哥,你准备啥时动工?”
父亲略一思索,“下个礼拜吧,我想盖个八层楼……”
“哎呀,太好了,你简直是大手笔么!一来就给咱镇上撑起八层高的楼。太好了太好了!”
“这块地地方小,我想搞成餐饮住宿于一体的,我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免得你开车把我送到这偏僻的度假村里来……”
“哈哈,邹哥你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咱要把客人留到咱镇上!”
正说话间,隔壁却传来一阵令人难堪的叫声——“啊!啊!啊——用力!用力!啊!啊——啊——快!快啊!啊——”是一个女人的晦涩的娇嗔,紧接着还有一个男子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床铺弹簧的嘎吱……
这家宾馆的二三楼是整体浇筑的框架式建筑,装修时每个房间的墙壁也只是以龙骨辅以木板作为隔断,隔音甚差。镇长脸上掠过一阵难看的颜色,接着瞅了瞅墙壁,又往蓝所脸上瞟了一眼。蓝所立刻用手指叩了叩墙壁,墙壁发出一阵砰砰的闷响。然而隔壁的这对男女似乎正投入,并未听见我们这边的叩击声。依旧我行我素,忘情乱喊,听得人心惊肉跳。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年,我窜上二楼看见的那一幕,大概就和这同出一辙。
蓝所长有点坐不住了,他迅速出了房间。用手猛烈击打起隔壁的房门,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公安局的!干啥呢?开门!”蓝所喊道。
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开了门。
这是一个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她留着波浪卷的长发,凌乱中反倒显示出她的成熟与优雅,蓝所长没有细看那女子。只瞥见她穿了件紫色的吊带睡衣,尽管睡衣上胡乱披了件外套,但睡衣下凸显着她玲珑的躯体,特别是一双乳房,高高地耸立着。而那女子也不敢正视蓝所长的目光,只是将门打开了一部分,却没有全部打开。
蓝所长稍一迟疑,还是猛地拨开那女人,进了屋,四处查看了一下,却不见那男人的踪影。正诧异间,却听得窗户外头传来一声惨叫,忙跑到窗户跟前,掀起窗帘,抻开脖子望去,只见楼下的水泥地上,一个男子裹着浴巾躺倒在地!窗户旁的空调上,还遗留着一支一次性拖鞋。
蓝所长脸色大变。范镇长大概也听到这边的动静,慌乱地跑过来,先是朝窗外望了一眼,然后说道,“快!先救人!”
蓝所长望了那女人一眼,像鹰眼一样深邃的目光里,有惊恐也有怨恨。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切也吓坏了那女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她拿起一块浴巾,堵在胸口,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
父亲酒也醒了一半,怔怔立在原地,好像很后悔今晚的留宿。范镇长用手按了按父亲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今晚出了个这事,见谅 !”说完,也尾随蓝所长跑步下了楼。看着他们下了楼,我推开窗户,抓住空调的架子,迅速地跳了下去。
男子大概以为公安局是来抓他的吧,先是躲在窗外的空调上的,不料那拖鞋是湿的,脚下一滑站立不稳,仰面八叉摔到楼下!
楼下窄窄的一块水泥地上,有一摊血迹。粘稠的,散发着甜甜的腥味。男人的浴巾已经散落,仅一点裹在身上,但还是露出了那蜷曲成一团的下体。
“这东西竟有这么厉害吗?”慌乱中蓝所长甚至在心里发出这样的疑问。他用手摸了摸男子的鼻息,良久,挪开了手,摇了摇头。范镇长也伸出手摸了摸男子的鼻息,然后静静地说:“叫救护车吧!”
许久,救护车嘶鸣着到了。男子的尸体被裹了淡蓝色的尸袋,眼看着尸袋拉链被拉上的瞬间,蓝所长不住叹着气。很显然,蓝所长知道自己闯祸了。上一次辖区发生的奸杀案还未告破,这次又出了这档子事,而且和自己有关……而范镇长也因此受到牵连。这让父亲和我无比惋惜,要不是当晚我们不回去,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我和父亲做着这样的假设。
很快,纪检部门和公安机关介入调查。
后来我才知道,那名男子是市上某银行的科长,而那名女子,则是一家企业老总的妻子。男子是通过给那女子的老公放贷时认识这女子的,由于男子离婚不久,很快便与老总的妻子打得火热。俩人是干柴遇见烈火,一触即燃。然而激情过后,却换来如此沉重的代价,着实让人扼腕长叹!
事后,那女子被迫离婚,羞于见人,因此去了外地谋生。男子的父亲,曾是银行的领导,因自己的儿子是独苗,也顾不得脸面,硬是跑到市政府,堵住政府的大门,哭喊着向政府要人,甚至扯了白布写了黑字。但终归不是什么光彩事,闹归闹,闹了一阵,最终由市纪委、市公安局出面,赔了钱了事。同时给了蓝民勤行政记过的处分,调离西镇,到了秦岭深处更远的一个乡镇担任教导员, 镇长范巡礼也因此受到党内警告的处分。
这样一来,父亲原定到西豆荚镇投资开办狼人饭庄的事就暂时搁下了。他却因此忧心忡忡,眼看着欠下这样一笔人情债,心里如何也放不下。成天长吁短叹,时常见他夹了烟,也不与人说话。
母亲时常劝慰他,“再甭闷闷不乐了,又不怪你。”父亲却一把拨开母亲,“女人家知道啥先……唉!要是哪天晚上我硬是回来就好了,就不会出这事了……”说完仍抽他的烟。
我想,这事也怪不得父亲。当时,本来完全可以送我们回去的。但镇长硬挽留我们住下,本是想继续深入探讨开办狼人饭庄的事。不料隔壁那对男女一时兴起,吵了我们。是蓝所长仗着酒劲去敲人家门,而且嗓门也大,致使男子心生恐惧藏身空调时坠楼身亡,但蓝所长也想不到对方会藏于空调上啊。早知道会这样,谁会去敲那个门啊?说到底,都是酒喝多了,酒多误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