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雨笑舒了口气,宛若炽热的阳光一般耀眼的笑容,晃了人的眼,闪了人的心。
宁雪看着那久违的笑容,那个浑身上下散发出阳光一般温暖气息的少女;眼前有些模糊,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想哭的冲动。
恍惚中,还是在那一年仲春,杏花飞扬如轻红的雨雾,她小小的身子穿过无垠的兰花花海,稚嫩的身子,已能隐约看出她以后的风华。
如星辰一般璀璨清灵的双眼,带着淡淡的好奇和打量着她,如水一般的温润,道:“我是……雨儿。”
终于回来了吗?
那最初天真而明净的粉红光华,并没有被后来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清洗去了吗?
那一切,并不只是她记忆里的苍凉碎片,只余黯黄的残影,提醒她曾经的美好已荡然无存。
宁雪把李忆雨搂在怀里,隔着衣衫的掌心,依旧能感觉到那如水的温度。
纤白的手指细细勾勒、摸索李忆雨的容颜。
一瞬间感觉又回到当年那个暮春时节,已有零星兰花点缀绿云间。
李忆雨坐在窗边,正握了笔饱蘸了浓墨,在窗下一笔一画认真书写,“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 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 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绵绵轻薄的日光下枝影寂寥,似是淡淡的烙印浮在雨儿白净的小脸上,她似是不解其中意,一边念一边轻轻反复吟哦。
有清风从容吹过,打开的窗轻轻扑棱,发出沉闷绵长的声音,偶尔有被风吹落的花瓣,轻轻拂于乌沉沉的紫檀案几上,那样轻绵的落花声声,润物无声。
宁雪静静回想当年的种种,右手无意识的拍抚李忆雨的脊背。
好像又回到的当年无数个雨季,在层层的纱幔之间,单手吹响柔柔的排箫,安抚夏日烦闷的孩子。
李忆雨安心的闭上眼帘,耳边淡淡的梵音,一如往昔。
睡了
伴着淡淡的梵音,伴着熟悉而安全的气息;等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当年那个伏虎的少年。
临风窗下,赏着窗外和煦的风;秾丽的春色一蓬一蓬盛开在金色艳阳下,绿肥红丰,满目浓艳娇娆。
静静书写原本应该清隽闲逸,畅然无阻的人生。
宁雪一直凝视李忆雨的神情,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也跟着拧了眉;直到李忆雨又重新回复了宁和,才放下心,继续描摹李忆雨的眉眼。
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模糊,记忆中深刻的脸庞,添了淡淡的刚毅。
伏虎猎狼后,抚着身上的伤痕,笑得一脸骄傲孩子;
提着酒壶当水灌的豪迈;
凭栏倚柱,遥望河山的坚毅;
横枪坐马,指点江山的铁血;
执笔临案,抚头揉眉的疲倦……
宁雪摇了下头,低头看着从小带大的孩子。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这个问题还没在脑子里逛上一圈,就被宁雪彻底压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她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她怕得到答案,就再也回不去。
除了真相,其他就都失去了。
是虚幻的拥有和真实的一无所有?
宁雪把李忆雨搂的更紧,没关系……不论什么都不会有关系的。
只要她怀里抱着的,还是那个她一直抱着、哄着的孩子就够了。
够了,足够了……
只是脑海里的那个人的景象却越加的清晰。
草木凋零,鲜血四溅。
那个在战场上银甲黑马的女子,乌发飞扬,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意,还有那掩不住的高傲优雅和恣意张扬……
不自觉的,宁雪轻轻吟唱出声,虽那声音低的怕是连躺在她怀里的李忆雨都听不清。如同响在心间,却带着股蓄势待发的气势,似乎她正坐在高台之上,目光随着那袭银甲游走。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万户侯。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落尽海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