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眯的眼眸，阴冷嗜血；夹杂其中的杀意，犹如海中连绵不断的波涛，汹涌而聚却又一闪而逝。
当再一次看向李忆雨的时候，只有和煦的温润。
刚刚那个嘴角、眸底，甚至连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透露出比腊月的寒霜还要冷冽的少女，似乎只是他们的错觉。
莫凌涵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眼底，尽是无法诉说的复杂。
刚才的她，如同一个身处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的元帅，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风华绝代的容颜，雪白的衣衫不知何时沾上一点血迹，那也许是敌人的，也可能是她自己的。令她蜕变成一代妖姬，冶艳得出尘脱俗。
虽说只有一瞬，可那飞扬的衣袂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久久不去。
那个才刚至弱冠的女子，她负着双手时，长身玉立，昂首于人前，临危不惧，嘴角含笑。
好像从见到她一来，无论是沉默的她，决然的她，温和的她……都永远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似乎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无论多么的狼狈不堪，都仍旧掩饰不住她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
莫凌涵掩在袖中的双拳紧握，他没想到……
难道就连此刻也在她算计之中么？
突然在脑海里冒出的念头，让他的心跳都为之一顿；仅仅是如此一想，就已经不寒而栗。
可是往来种种，又让他蒙在心头的阴晦，挥之不去。
李忆雨看见莫凌涵眼中的骇然，眸底闪过一缕笑意，向法正等人微微颔首。
虽然李忆雨这样的动作很多人做起来都显得很无力，也有些无礼；与李忆雨平常温润柔儒截然不同。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李忆雨似乎显露出她天生就有的魅力，让他们感觉她天生就适合这些举动。
哪怕只是淡淡的一点头，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是给了对方多大的重视似的。
李忆雨没有再理会什么，又依偎回宁雪身边。
才瞬息之间，就从那个威慑天下的王者变成了一个爱娇的小女孩。
法正几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波涛。
李忆雨没有去在意那些掩在各种和睦下的暗流，只是不动声色地聆听隐藏在风中的的律动。
“潜音”
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曾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据说鲛人使用类吟唱的语言，在海中用和歌般声调在传达信息，以使在海中流转甚远。
当年七司费尽心思，模仿“潜音”创造出这独属于监察司的传讯方式。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李忆雨心中暗赞，闭上眼睛，回想那蔽日的旌旗，如雷的战鼓。
骄横的骑兵在平原上肆虐，铁骑践踏着厚厚的黄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箭簇穿透了尸体，热血渗透大地，苍凉的风吹低了蒿草，鸿雁低哑地哀鸣。
那黑压压的一片，隐约有震天的雷声。可李忆雨知道，或者说任何一个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那雷声，不过是万马狂奔造成的假相。
战场上一人倒下，百人倒下；接着又会有千万人跟着上前。
或许能活下来，但更多的，是湮灭在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那箭簇交织成密密的网，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众人的性命。
一刀下去，身首分离，血色长练飞溅。
李忆雨一直到今日都清晰的记得，她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那时她捂着胸口，拼命压抑着呕吐的欲望，不断告诉自己：不，绝不可以！
那时候的她，脸色惨白到了极至，心脏也抽搐到了极至。
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万人屠戮的修罗场，什么才是弥漫大地的碧血狼烟！
李忆雨一偏头就看见宁雪温柔的眼神，二十年了，每次与师姐的眼神相对时，她都是那么温柔，带着淡淡的宠溺和纵容。
好像是正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
李忆雨把头靠在宁雪肩上，她的师姐，这样一个宁和的人，如何忍受那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她能受的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