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安静看着静云的背影从眼前消失,知道有些东西也随着那道背影一同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默然取出贴身佩戴的彼岸花,想来,当她接过这玉佩时,她的表情一定很好笑吧?
当时自己正整理雨儿小时候留下的底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连头都没回就斥道:“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吗!”
本以为那人会退出去,谁知她却陡然跪在地上,“首座,我奉主上之命,来拜见首座。”
声音虽平和恭敬,却冷如冰切;只有那“主上”两字,浸透了厚沉如山的崇敬。
水月本能地觉得危险,面上却分毫不见波澜,默然转身,幽深的双眸定在来人身上,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赵珏馨?没想到,你竟然是细作。既如此,又何须做这等姿态。”
赵珏馨依旧安静地跪在地上,直视水月,不置一词,黑亮的眼眸,也没有一丝波澜。
水月眼里冷意更甚,心中却一阵翻江倒海,连内门都出现了细作……
“怎么,无言以对?好……不过本座倒想知道,你那位主上是谁?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倒戈?”
赵珏馨微微一笑,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憧憬,“珏馨拜入的青云目的,自私自终,都只是为了等待主上的归来。”
水月冷冷扫了她一眼,“哦……你那主上竟还让你来见我,就不怕我直接取了你性命!”
赵珏馨被水月阴冷的目光一扫,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上窜起,心中却暗自点头。
若水月没有些许威势,就算她对主上再好;她也无法如对主上一般,对水月惟命是从。
赵珏馨淡淡一笑,向水月俯身行礼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金雕玉嵌的锦盒双手奉于水月:“这是主上的信物,特命珏馨奉于首座。”
水月只是冷冷看着她,既不接过,也不言语。
赵珏馨也不以为意,依旧维持刚才的动作,淡声道:“主上还让属下带给首座一句话——‘铁观音虽好,但毕竟性寒,现在天气又逐渐转凉。若饮茶,还是普洱或祁门红要好些。还有,那普洱指得是熟普洱,别喝生的。’”
水月手里茶杯砸了个粉碎,散落一地雪瓷。
普洱普洱普洱普洱……
她一直不喜欢普洱和红茶,尤其是熟普洱,总觉得它口感太差。只是一到深秋,雨儿就会给她泡陈年普洱。
赵珏馨刚才的话,竟与雨儿走时劝诫她的,一模一样……
可终究历经了多年岁月,是个控制情绪的高手,深深吸了口气,淡声道:“你主上让你说这话是为了什么?”
“主上说,首座自会明了。若还有疑问,看到盒中的东西,也就明了了。”
水月接过,打开盒子上精致的金属扣,在开启盒盖的那一瞬间,似是有一道紫色的光芒从盒中射出。
充满魅力的紫色,仿佛可以将整个人的魂魄都吸入其中;那如同刚刚采下的彼岸花,更是令人惊心动魄。
没有哪一个女人不喜欢翡翠。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当这套首饰曝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绝对会让所有看见它的女人都都吸一口冷气。
只是现在的水月显然没有什么欣赏首饰的心情,手指在玉饰上细细摸索,果然在银链与翡翠的交接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篆体——雨。
是雨儿的笔迹,绝不会有错。
“你……是她的人。”
雨儿,你还有多少事,出乎我的想象?
赵珏馨看见水月眼里的震惊,俯身行礼道:“这彼岸花是主上亲手雕刻,带有主上的元气。天下间只有两块,一块在主上那儿;一块,现在奉与首座。”
水月深深呼了口气,克制心里的震惊,“为什么?”
赵珏馨僵了下,缓缓站起身来,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虽然因为……我不会介意,但你应该明白,一旦被他人知晓,你的一切都会失去。就算不死,也会被永远囚禁在黑暗里。”
赵珏馨笑了下,只是那笑却蕴含了太多太多的悲痛和不堪:“失去?首座,除了主上,我早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光明吗?
在我的父亲一边指着我骂孽障,一边横刀自刎,血溅在我脸上的时候……那东西,就不存在了。
亲生父母不能相信,手足兄弟也必须出卖,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我们为什么会效忠主上?
因为只有主上会对我们说——
‘虽然远隔万里,但我绝不会抛弃你们。若胜,我将在万里外与你们同时举杯;若不幸沦陷,诸君相继力战殉国之时,我亦不会独活。
相信我,我定将回到你们身边。我们终会相逢,在此世,或是在天堂。’
因为,只有主上,才能明白,才愿意去明白,我们内心的痛苦和孤寂。”
赵珏馨突然收起笑意,语气里尽是追忆和带着热血的崇敬:“首座,您能想象,我第一次觐见主上的情形吗?
千军呼啸,万马奔腾,伏尸百万,流血漂桨,天下大势因那位美丽的女子而改变;
多少历史风云大事从她手而出?
夺兵权、树大旗、破雄关,铁军横扫万里,其中惊险曲折,纵然说个三天三夜也难以言尽。
但她,竟只有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