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飘扬的战旗,冰天雪地里冷硬的寒光,银色铠甲上缓缓流淌的鲜血……
李忆雨猛地睁开眼睛,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加速的心跳慢慢平稳。
天边已有启明升起,很快就可以看见曙光。
但这时候,是一天当中最寒冷的时候,也是最黑暗的时候。
李忆雨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分割成两半,一半风刀霜剑,一半春风如沐。
看着那微弱的一点星光,觉得好像是在看分裂而破碎的自己。
这一刻,除了时间和忍耐,她再无别的办法。
就好像是浮萍一样,无处可依。
这种感觉……
上一次,应该是母后离逝的时候。
她和皇兄跪在遍布缟素的大殿里,看着来来往往祭祀的人群。他们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只是转过身去,谁知道那张面孔又会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落在身上的眼神是那么的复杂,有同情、有不屑、有幸灾乐祸……
这些让才六岁的她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窝在母后怀里撒娇的翔儿,也不是皇父口中那严中带慈的鬼灵精。
他们在一夜之间成为嫡出,又在转眼间成了孤儿。
没有母亲保护的他们,只要走错一步,都会落入深渊再无翻身之日。如履薄冰,除了彼此,除了默不作声的勇敢、隐忍和坚持,他们一无所有。
当时皇兄抱着她,是这么说的?
对了——
“我们身上流着最高贵的血脉,所以我们和别人不同,注定要经历其他人不用经历也不会经历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比所有人都要强大。所以翔儿,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强,要有尊严,我们生来就是忍受痛苦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和回忆,只要挺住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只要挺过去,就都过去了……”
李忆雨就那样盯着只有一颗启明的天幕一直看着,嘴唇嗫嚅,谁也不知在念些什么。
过了许久,也可能只是一瞬。
李忆雨收回了目光,向正在守夜的法善轻轻点头问好,便老实躺在宁雪怀里,一动不动。
生怕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师姐。
不管怎么样,她又有家了。
属于李忆雨的家。
独自燃烧的篝火还冒着冉冉的白烟,朦胧间,古老的杀伐和山野的清新交汇在一起,隐隐可以窥见,那曾于黑山白水间蕴养的骁勇;模糊中,号角似又呜呜吹起。
李忆雨无声失笑,她明白,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纵横驰聘的感觉。
只是回忆,永远都只会是回忆。
而回忆,是拿来思念的、拿来反省的、拿来警戒的,但绝不会是拿来陶醉的,唯独不能是拿来陶醉的!
深邃的双眼闪过一道寒芒,又立刻收敛,重新变得柔和。偏头专心打量宁雪的睡颜,很安宁,只是眉头不时轻轻的蹙起。
是在担心什么,连处在睡梦中都放不下?
环起的手臂恰好将她圈在怀里,不松不紧,还时不时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自己的脊背。
师姐这是把我当成婴儿了吗?
李忆雨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心却暖得快化了,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愧疚和心疼。
那个在梦中还令师姐这般烦忧的人,就是她吗?
清凉的触觉落在额头,还不等李忆雨有什么动作,便听见温柔的低语:“醒了?”淡淡的溺宠和催促,让李忆雨一瞬间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儿时,那段刚开始上早课的时光。
李忆雨调皮的勾起嘴角,双眼微眯,笑得像个狐狸似的。
身子轻轻一翻便依偎在宁雪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宁雪的腰,闷声道:“还没……”
宁雪嗤笑一声,将李忆雨捞起,紧紧搂在怀里,眼里尽是怀念。
这一幕,久违的熟悉。
李忆雨感觉到溶于发间的湿润,轻轻拍抚宁雪的背,心里的自责几乎让她难以自持。
这些日子,她太过分了。
看着她们相拥在一起的三个大男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至于这么感性吗?
只是嘴角却也一样勾起释然的弧度,感觉一直压抑着的阴晦终于散去,暖润的阳光又散在身上。
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