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峰站在原地,看着李忆雨一步步向前“跌”去;像是永禁黑暗的人,去乞求一丝救赎,哪怕那光亮一闪而逝。
他想要扶住李忆雨,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脚步。
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只好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李忆雨,突然感觉李忆雨身上有一种气势,那是即使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也无法拥有的气势。
就像一把宝剑,隐于剑鞘之中,只是一把华丽的装饰。可一旦剑锋出鞘,剑刃所指,那所散发的锐利和煞气就像是能劈开山脉,能破开高空一般。
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这种气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横眉黑眸森然冷然,威慑众人;可同时又雅致似竹露清风,风姿为明珠玉润,自若谈笑间龙血玄黄,收服众人。
只有长年指点山河的人,才可能在一日日的不禁意间,将这种气魄渗入骨髓。
叶云峰静静地看着那穿着洁白长衫的清丽身影,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可身子却越来越冷,是从心底散发的冷意。
从在守静堂前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断拼命加快自己的脚步,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她依靠的肩膀。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只是转瞬间而已,她又更耀眼了。
他已经不是当年莫谷那个懵懂的孩子了,早已成为新贵的他,得到很多人的赞誉,甚至还有些追捧和嫉恨。
可每当见到她,他的女神。
不知什么时候,心底开始有股自卑不自觉地涌上心头。
她走得更快,更远;让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得上。
可是……正是这样的她,倾倒他的心神,让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啊。
李忆雨没有察觉到身后那炙热又带着点伤悲的眼神,纵然平常在还没有彻底停驻于身后时,她就能得到最清晰的感触。
而此时,她一无所觉,眼里只有那道严肃冷厉的身影,她曾经用无数的心力去模仿的身影。
那个明知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总揽朝政、力挺改革的亲王;是一个令满朝战栗、智慧多气的“站着的帝君”。可是在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时,还是忍不住奢望她能离这些东西远一点,更远一点。
既然可以做日月同霁的商君,又何必去当勾心斗角的张仪?
纵然在君权交替,那最动荡不安的时候,他亦希望她褪去那十载幽禁后的拘谨、阴晦;能变的更阔朗,更洒脱一些;能更多的享受生活所赋予的斑斓色彩,而不是永远沉溺于朝堂奏报党派攻伐。
他希望他心爱的妹妹能够做到他努力尝试却永远无法做到的,他希望她能在翻手云覆手雨的同时保留最后一点少年意气的赤子之心。
所以他亲自守着,亲自立在她身后,帮她挡住那种种的构陷;所以他极力的打压宗室,却对她放权到了极致,恨不得以泼天富贵来为她建起城墙。
可又有谁注意过,皇兄发布的种种法令,哪一条不是为了这海河清晏,哪一字不是为子孙后代万年记。
可为什么在那些愚昧的人眼中,他是喜怒无常、铁血冷厉的君皇;她是忠敬诚直的贤王?
要知道,那些严厉至极的时光,皇兄的朱批几乎尽数搬自她的朱批……
近了,近了
火的力量,火的精华。
竟连脚下的沙土也慢慢变得透明,在那炙热下缓缓融化。
如投火的仙子,白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绽放,是那样鲜艳的不可一世的美丽,忘却了世间的所有。只有那九重三殿间,那孤寂的身影,愈加的明显。
那火魄的身形越加明显,眼前闪过一道光芒,不是炽热的火光,而是真正的纯粹的火焰。
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喧哗,这世间最可怕的纯粹。
李忆雨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汗水浸泡,每一个细胞都叫嚣,乞求它们的主人不要再折磨它们。
但李忆雨继续走着,与那火焰的距离一点点逼近。
炽热的气息让脑子有些发昏,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汽化了,变成了带着些梦幻的白雾在火魄周围凝聚。
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慢慢撕扯这周围的空间,白色虚幻的烟雾里,慢慢凝结成一个冷峻的男子身影。
熟悉的容颜,只是没有最后一次见到的苍老;并没有穿着惯常的龙袍,而是一套藏青色的文客长衫。
“哥!”
一声低促的呼喊,绝望的仿佛已痛到了撕心裂肺。
只是那一双溢满崇拜、热切和依赖的眼眸,从未变过。
她向着那一个虚影,飞扑而去,眼中带着对海市蜃楼的恐惧。
炙热的火焰像大海一样要将她湮灭,叶云峰和宁雪同时变色,飞身上前却仿佛有一层天然的透明薄膜将他们拦在外面。
但李忆雨,更准确的说是云翔,却似早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或者,就算她知道,又会在乎吗?
她扑了上去,那烟雾之中,竟非幻象,她竟然真的投进他的怀里。
哥哥
哥哥
她低声呼唤,如一个孩子般,满足的闭上眼睛。
兄长微笑着,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