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比试,一共三十二人晋级。第二场李忆雨在“乾”位台比试,对手是寒梅峰的杜平,他也是夺冠的热门之一。不过只是在昨日之前,现在就是长门的叶家廷、冥菊的文子砚,呼声都小了很多很多。
看着密密麻麻,估计有青云三分之二的人群,果真应了宁雪的话,“小雨被分在乾位,八成是长老授意,地方够大。”
水月按了下李忆雨的肩刚要说些什么,便看见悠然走来的杨佑眼眸一缩,到口的话只说了句“小心”。
李忆雨握紧师傅的手深深点头,什么也没说,如昨日一般慢慢走上擂台。
水月看着一步步走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脏一阵阵的发紧。
待杨佑走到身前,水月并未起身只是淡淡点头:“杨师兄”
杨佑也不恼怒,似在意料之中,只是悠然在弟子搬来的座椅坐下,淡笑道:“昨日忘了恭喜师妹,能得此等良材一教,真为人生一大幸事,也难怪师妹一直视若己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佑好像有意加重的“视若己出”四字。
水月看了杨佑一眼,没有多说,只淡淡道:“师兄过誉了。”
“哪是过誉,掌门师兄可是对这孩子大加称赞,说是‘潜龙之才’。只是这孩子的武学路数有些不同,但她又是师妹一手抚养长大的。想来,李师侄修炼的应该是君兰峰秘传的《惊神》吧。”
水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不祥,漠然道:“师兄慧眼如炬,《惊神》各峰自来只闻其名,师兄竟能明了,实在厉害。”
一众弟子默契的低头,假装没有听见两位师长的交锋,只是在听见《惊神》之名时眼神一缩。
杨佑嘴角轻挑,看着杯里的茶叶,轻笑道:“师妹多心了,毕竟传了那么些年,还是知道点的。再者,虽然据说《惊神》威力惊人,但我可没师妹的气魄,敢为了个传说做这种赌博。一直听说师妹对李师侄百般疼爱,现在看来……”
杨佑轻抿了口茶,语气可谓一个云淡风轻,“许久以前,我脉祖师曾无意间到了一个远古遗迹,虽说只有只言片语保存下来,但正巧提到了《惊神》。祖师回峰以后就留下遗训,我脉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许接触与《惊神》有关的任何事物。”
水月的手越握越紧,手掌已有血痕却毫无所觉。
“只因为《惊神》之所以称为惊神,是因为修炼过程极为痛苦,连神,都会惊恐。修炼之人每次静修、每次进阶都相当于进入修罗地狱,世间万种刑罚,三千死法都会一一品味。承受的痛苦越多,修为进展的就越快;同时,修为越高,所要承受的就越是无法想象。到了黄之境后,甚至连散功重修的机会都没有。生不如死,却不得不生。真难为师妹怎么舍得!”
水月看着李忆雨在台上的身影,却什么也看不进去,脑里只不断回响杨佑的话,“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直到李忆雨慢慢走下台,越来越近。
李忆雨走近,发现师傅的神情不对,师傅身后的几位师姐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复杂难明。连忙奔到水月身旁,触手一片冰凉。
疑问的看向一旁的师姐,却看到怜悯和叹息。李忆雨心下一紧,知道恐怕是与自己有关。
回屋后,师傅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有着深切的沉痛。
李忆雨跪坐在水月身前,握住她的手,头靠着师傅的膝,像是只困在绝境的小兽,不断低喊着:“师傅,师傅……”
水月怔怔抚摸着李忆雨头,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雨儿,你告诉我,你,修炼时你到底承受了什么。你,还要瞒我多久。”
李忆雨猛然抬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水月一下把李忆雨抱在怀里,勒得李忆雨有点发痛,“惊神!惊神的事,你准备瞒我多久。”
李忆雨的身子不由颤抖,白衣飘动,跪在水月身前。
“师傅,是雨儿不孝,欺瞒师傅,害得师傅伤神。是雨儿不孝,雨儿不孝……”
水月抚着李忆雨的头亦是老泪纵横。
过了许久,水月吸着气,小心翼翼的为李忆雨擦着眼泪,柔声哄道:“孩子,别哭了。乖啊,别哭了。”
李忆雨闭着眼睛,轻轻喘息,好不容易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恭谨地扶水月坐好。
水月一下把李忆雨拉进自己怀里,犹豫几许才让李忆雨趴在自己膝上,褪下她的衣衫。李忆雨身子一僵,手指动了动,还是任由师傅褪尽自己的衣衫。
如同斩断脊背的血痕一如既往的狰狞,只是变做了两条。
水月仔细抚摸着血痕,勾勒那像细钩一样的纹路。
李忆雨反手搂住师傅的腰,与小时候向师傅撒娇时好像,好像,“师傅,雨儿没事。雨儿好好的,雨儿现在在您怀里。雨儿没事,没事。”
水月抬眼望着天花板,手上却温柔地为李忆雨穿好衣衫,低头轻吻李忆雨的眉心,一如儿时。
“雨儿,我们打个商量好吗?”
李忆雨忙要站起身,又被水月按下,只好坐直身子肃声道:“师傅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雨儿定当竭力。”
水月抚摸李忆雨的秀发,有些苦涩,“雨儿,别这么严肃,师傅只希望你答应我。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瞒着师傅,告诉师傅,师傅和你一起解决,好吗?”
李忆雨看着水月,迟疑了好久,才哑声道:“是”
入夜,昏暗的灯光隐约映出李忆雨的睡颜。
水月坐在床边,一直没有放开李忆雨的手,左手则展卧着条已经有些老旧的手帕,是李忆雨第一次学女红的成品。手帕上绣着个好像是花的物体,形态之丑连李忆雨自己都看不下去,几次吵着扔掉。可水月却一直珍藏着,说绣得清雅传神。
门被敲响,声音很低,似乎怕吵到熟睡的人。
水月连头都没回,轻声道:“进来吧”
门开了,有些风吹进来烛火摇曳,幸好来人及时把门关上。
苏茹坐到水月身旁,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李忆雨。
水月低声道:“小声点就行了。我点了安神香还布了结界。”
苏茹点了点头,迟疑道:“师姐,忆雨她,还好吧?”
水月轻轻抚摸李忆雨的眉眼,不想多说,只是叹息:“血之荆棘”
苏茹身子一震,看着水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一脸宁静的李忆雨,嘴张了张又跌坐回椅上。“血之荆棘?!这怎么可能。”她竟然还能活下来,竟然还愿意活下来?!
水月闭上眼,不想让苏茹看见她眼中的沉痛和无力,只是握起李忆雨的手,低头亲了又亲。有些模糊,徒儿的手指好像变小了,变短了,带着点婴儿肥。
“师傅,师傅抱雨儿。”才一岁多点,穿着花衣裳的李忆雨摇晃的向水月走来,好像是一个粉嘟嘟的小米团子。水月宠溺的把她捞起,轻轻抛了两下才抱进怀里,深深亲着她柔软的发,好闻的奶香味萦绕四周。水月满意的看着李忆雨又绽开水嫩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乖雨儿,师傅的乖宝宝。师傅要给你所有最好的,师傅的雨儿会是最幸福的小公主。雨儿喜欢吗?”小忆雨还听不懂师傅的话,只是揪着师傅胸前的衣襟笑得格外开怀。水月抱着小忆雨,轻轻拈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师姐”苏茹看着水月的眼神有些担忧。
水月回过神来,自嘲的苦笑,握紧李忆雨的手,“我也不敢相信,我从没想过,没想过竟会是血之荆棘。”水月突然停住不语,看着李忆雨。
给她所有最好的?
这个承诺,如今是多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