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上温差极大,白日时还是天热如火,而到了晚间已冷得可以将血液凝结,让四肢僵裂。
李忆雨深深呼气,看着口中涌出的白雾渐渐散去,极目望去,青草的飘飞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
白色,黑夜中最绚丽的颜色。
在奔腾的战马上看着,就如那海浪和那上的点点荧光,一浪接着一浪。
美丽极了。
李忆雨纵马如飞,长鞭似电,朝着西方层层递进。
纵马上了高低起伏的高坡,李忆雨立在三人身后,朝下望去。
一堆堆篝火与一顶顶庞大的军帐在寒风中守望相助;黑压压的战马围在一起,身躯上还隐约冒着白烟。
极目四望,李忆雨完全没有哪怕一个守夜巡查的卫士,甚至连个看官篝火都没有。
是觉得没必要吗?
李忆雨笑了,心里有点酸酸的。
同样的军帐,同样的旗帜招展、战马嘶鸣,却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李忆雨心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没有人能了解她是有多么的渴望闻到属于军队的气息,哪怕那是属于敌方的。
李忆雨有些唏嘘,透过这层层的黄沙依然可以看见那百里的红尘,看见那千尺的碧水,看见那雄伟的古城,看见那藏青色城砖上清晰的金槿花标志。
依旧可以依稀想象当年那强盛帝国的繁华。
皇朝的兴衰,风云变化,千万人的血泪和悲哀,最后竟连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页纸都凝结不了,只能寂静的湮灭在黄沙中。
想到这里,就算是沉冷如她,也忍不住怅然。
“雨儿”
宁雪看着李忆雨有些黯然的眼眸,心里也涌出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她对于军队并没有李忆雨那么深的情感,但她也是从那金戈铁马的热血和冰冷中走出来的;她也曾经将自己的青春挥洒在那片大地,也曾以为那片染满鲜血的沙土会是她的魂归之所……
抬手抚按李忆雨的肩膀:“雨儿,蛮荒中留守的人虽说也是魔教弟子,但已经太久没有历经过斗争了。他们,早已遗忘了铁与血的味道。更何况……”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战火是在泛黄的史册中都找不到的名词。属于军队的时代,早已经终结。”
李忆雨淡淡地打断了宁雪的话,有些清凉的语气仿若与她毫无干系;如果……忽略她眼眸深处压抑着的火焰。
“冲吧”
李忆雨沉声高喝,声音不大,却如雷霆贯耳。与追来的狼群形成了狂飙的冲锋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看着从帐中急忙冲出,衣衫不整的那魔教所谓的护教军士,李忆雨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晦。
“蛮荒怎么会有冲锋的口号!这是怎么回事?!”
“警戒!警戒!……”
好不容易拔出利刃的魔教兵马半是疑惑,半是震惊。
纵马而下,快如流星闪电。
护教军只看见四匹骏马从上而下,快速接近他们的阵营。
而在这四匹骏马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疑惑,顿时浮在了转身准备抵御的军士眼中。
就四个人?
还没当他们的嘴角浮现笑意,一声狼嚎划破苍云,炸响天际。
“嗷呜……”
高坡之上,灰色的海潮瞬间飞射而出。
密密麻麻,以一种遮天蔽日,以一种绝对仇恨的矫健姿态,如同水银泻地,横冲而来。
轰……
所有兵马瞬间只觉血气上涌,几乎要冲破头顶。
野狼……
惊恐的尖叫和咆哮,在一瞬间的沉默后,立时以一种水入油锅的形式,炸裂开来。
在他们准备压前的阵营中,惊恐了。
而就在这惊恐中,狂冲而来的李忆雨低喝一声:“抢马!”
不容那些人震惊,紧跟着他们的是不死不休的狼群。
“嗷呜……”
“救命,啊……”
“杀,快杀……”
“天,怎么这么多狼!”
混战!
这才是真正的混战。
灰色的群狼呼啸而来,森白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带着撕裂一切的威慑和凶悍。
仓促投入战斗的魔教弟子大多数没有武器,身上也没有披甲,但为了自保,每个人都激发了血脉深处的奋勇。
人和狼交织在一起,血战到底。
大多数人随手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捡起一根木棍就是武器,但更多的人只有用血肉之躯做盾牌。
常常一匹狼扑到了一个魔教弟子,还没等它张口,八九个魔教弟子就一拥而上将它按倒,用石头狠狠砸它的腰,直至血肉模糊。
不过转眼,地上就躺了一片尸首。
有狼的,也有人的。
在这种惨烈的厮杀中不可能存在伤者,凡是倒地的都被杀红了眼的双方踩成了肉泥。
空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李忆雨乘乱抢了最好的十余匹骏马,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条蜿蜒的“溪流”。
只是这条溪流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浓稠鲜红的血液,血水在低洼处积满有顺着地势向远处流去,混着一路上的沙砾,不断流着。
抬头望去,堆积如山的尸体已层层叠堆在一起,被踩得稀烂,根本看不出谁是谁来,只剩下一种暗红色的、难以形容的糊状肉酱飞溅的到处都是。
断指残骸洒落四处,帐篷上、沙土上、篝火间随处可见被咬断的手臂残肢;白色的脑浆和暗红色肉酱混绞在一起。
血水汇的,已没过马蹄。
“呕……”
叶云峰、宁雪、宋青玉纷纷忍不住呕吐起来,瘫软的身体毫无一丝准备的被李忆雨卷在马上。
一声清喝响在耳边:“抱紧马脖子,就算想吐也给我坐稳了!”
说着便驱使骏马向西方狂奔,抬头看向无际的苍穹,对着面前的虚空默默祷告:“战死的将士,尔等力战而亡,愿英灵荣升极乐。此战因我而起,愿所有罪孽尽归吾身,吾愿一身承受,纵坠堕修罗地狱,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