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一下子急了,道:“你胡说什么,我虽是个女孩子,也懂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道理。虽然,虽然青丘这个名字也不算难听,但是,告诉你,本姑娘小名唤作小九,大名也唤作小九。总之,我就叫小九!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伏羲却不理这茬,又开始自说自话来:“青丘啊,这便是你见识浅薄了。所谓姓名,首出于氏族,不过是血脉相继的产物。而今你也算望到了修道的关口,就该把俗名忘却,一心求道去了。”
小九觉得眼前这个性情古怪的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可自己的名字,是万万不能丢的,只好沉心应付起来:“俗名挺好,反正我是忘不了的。就算是有朝一日,我要去求道了。难道连个名号都没有么?”
伏羲答道:“日后游历天下的时候,若有机会碰到志趣相投的道友,你摆上三杯两盏茶酒,正要与他谈玄论道,须得先介绍介绍自己吧,你要是张口就说我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修过什么道法,练过什么神通。岂不徒惹厌烦?”
“咦,也是哈,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好办,修行者天为盖地为席,朝饮清露,夕餐灵植,根本不用在乎什么繁文缛节,你直接用青丘做道号,直接省去了多少工夫。”
“一个名字能省去多少工夫,你又来诓我,难道青丘还有什么意义吗?”
“青丘,是我给你家乡那座山峦起的名字。想来等山河社稷图成为真正的先天灵宝之后,群山的名字总比你的名字好记得多。”
“这才是你真正的理由吧,仗着自己神通广大,连我的姓名都不愿意记么?”小九又炸毛了。
“我要记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你的名字这种小事,就放过我如何?”
“真照你的这劳什子讲法,你怎么就不叫雷泽的雷泽呢?”
“浅薄,太浅薄了。区区雷泽,怎么代替得了我的名号?”伏羲脸色一扳,郑重其事地说道。
“说来说去,明明就是你胡搅蛮缠!”小九怒到极处,已是口不择言。
“这话说得不错,他就是在和你胡搅蛮缠。”某个女子的话语声突兀地插进来,引得伏羲剑眉微挑,面容一整,露出遇上了什么大麻烦的表情,嘴里还嘟囔着:“不好不好,怎么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小九初听见女子的声音,觉得真真是遇见个知心的姐姐,只顾点头称是。直到她得意地瞟了伏羲一眼,方觉察出事情有异,便敛息屏气,静观其变起来。
却看伏羲道:“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方才我说得这些话,有哪句话当不得真呢?”
“切。”女子冷笑一声,连带着小九都感到遍体生寒。只听那女子接着道:“有一半是真就不错了!兄长,跟你讲了这么些话了,怎么还躲在山河社稷图里,连个面都不露,好没道理!”
“女娲,且慢动手!此宝才刚经锻炼……”伏羲话未说完,冷风忽起,不到五息时间,已卷袭了整个空间,如同碎石掀起水波涟漪,无量山河幻化而出,才露出些许峥嵘气象,便被一股脑儿刮了个干干净净。又过五息,三尺长的赤色光晕降临在雾蒙蒙的空间里,带来的飞溅星光,几乎洒遍所有角落,将此宝自身所携的灵韵枢机,毁了个干净。
伏羲面上苦涩更浓,与小九对视一眼,偷传神念道:“走吧,出去之后看我眼色行事。”
伏羲将尾巴一荡,画了个大圈,带着小九钻将出来,回头再看,那图卷中间已被扯开好长一道口子,凄凄惨惨,那还像个灵物。
他大叹口气,道:“这一下,又不知要苦耗我多少光阴。”摆了摆手,先让小九跳到他身上,才轻挥袖口,将图卷收了进去。
“我动手总比你有分寸的多,放心好了,只要你自己不偷奸耍滑,要使此宝恢复如初,至多也超不过三百年,绝对耽误不了你到别家道友那里蹭吃蹭喝。”
“伏羲一心求道,从来不会去偷吃别家道友的仙果。”他伸了个懒腰,又将小九向上一举,倒将自己藏了个结实,道:“忘了与妹妹介绍,这是我新结识的小道友,名叫青丘。”
小狐狸还想辩驳辩驳自己名字的问题呢,却被伏羲推了出来,心中自是不满,抬眼上挑,却被天上的女子震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群星垂拱,层云拥簇,只看那女子拖着长尾在半空立住,身上单着一件淡紫色的素净纱裙,纤眉凤目,顾盼生姿。也不见她施补粉黛,配饰金玉,只在长发上束了根圆润光洁的深红木簪,却隐约有种凛然威势,震慑小狐狸的心神。
小狐狸再细细端详,又只觉她容颜飘渺如云雾,行止端庄似竹菊,但无论云雾还是竹菊,都抵不过她半分神韵。
她支支吾吾半晌,还是让那女子先开了口:“小九这名字太普通,不适合你,还是青丘好听些。我以后便这么称呼你了。至于我,你可以叫我女娲,若嫌生疏,叫我一声姐姐,倒也无妨。”
伏羲大笑道:“青丘,嗯,果然还是这个名字好听。话说回来,妹妹,自你千年前去往东海游历以后,为兄甚是想念,早早就备好了果酒素席,就等你回来接风洗尘哪!”
女娲面容整肃,冷声道:“兄长倒是好兴致,可惜女娲没有。”
伏羲挠头,环顾左右,道:“妹妹走了这些年,雷泽可是一切照旧,你种下的一草一木,哥哥我可都是照顾得好好的。”
“真是这样吗?”女娲直直盯着伏羲,良久,紧皱的黛眉终于舒展开来,摊开素手,问道:“兄长给我解释解释吧,这小家伙到底怎么了?”
青丘探头过去,发现在女娲手中惬意地躺着的,竟是那只晶莹如玉的流萤,细细观察,还能看见它体内没来得及吸收完全的月露精华。
伏羲看着流萤,道:“这只流萤在妹妹走后,修行万分的勤勉,游历过的名山大川数不胜数,自然收获了不少机缘,你看看,若是它未来能顿悟点儿阴阳变化之理的话,不立马就可以跻身天仙一流了么?”
“兄长真这么想么?我怎么觉着这小家伙是被某个家伙用锻造法宝的法子,强行以月华灌体,才把修为硬生生地提了起来。”女娲提到此处,望了青丘一眼,才接着道:“明明自身底蕴不足,偏受虚补,日后再如何努力,也就止步天仙而已了吧。”
伏羲挠头,干笑了两声,道:“妹妹息怒,息怒啊,这流萤虽是你以道法衍化的生灵。可为兄也是细细考究过的,这流萤,理当归于鳞虫之属,又偏好土德,擅采山灵之气,所以就让它们帮了个小忙而已。”
女娲扶额,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让做妹妹的整日为这些小家伙担心伤神了。”
伏羲唯唯应诺,自无不可。
女娲又道:“我看青丘身上还有些暗伤未去,若把她托付给你,只怕会让这丫头再添新伤。所以,先让她随我待一段时日吧。”
说罢,也不管伏羲是何表情,驾起彩云,携着青丘袅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