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作揖告别道:“果真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告辞!”
“后会有期!”镇元子拱手,目送伏羲摆尾驾云而去,等空中再找不到他的痕迹,才关上道场大门,长吁口气,道:“若真如伏羲道友所言,世间再难得安宁。奈何?奈何!”
镇元子的思量决断,这边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伏羲别了镇元,奔着西北方向径直走了两万里路,忽然瞥见底下有座山峦,虽还不及二三百丈高,然而山阳面侧生一道灵泉,四周密林丛起,婆娑婀娜,长势奇佳,铺遍南坡,其中不乏灵木仙芝;又有百鸟齐鸣,穿林逐影,多有珍禽异种。
伏羲从云头跃下,山中鸟兽惊得四散。他探手入得灵泉之内,才知此地灵脉汇聚郁集太过,让小山承载不住,才生出这一汪泉水,梳理灵气之余,也让这一众生灵得了莫大好处。
对此等情状,伏羲是啧啧称奇,感叹道:“不想西北偏居一隅,灵气竟浓郁至此。原先未曾游历此地,真是大大失策。这一路上山峦流水的灵气,若是让我采撷些,也能让那山河社稷图圆满几分,不枉费我多年心血。”
他先是登高望远,眺见那凌霄万里高处,飘着冷云朵朵,棱角分明,就像是经海浪冲刷多年的竦峙岩石,缺了些飘逸,反多了几分厚重。伏羲大喜,作法遁去,从冷云里炼出两块坚冰,指尖边是摸索,边是切磋琢磨,过了三十六个时辰,那两块坚冰都已变成浑圆明珠,其上纹路交错腾挪,光华灿灿。
伏羲拿起明珠,对着日光瞅了瞅,见他凿出的那百单八个孔窍自成循环流转,断无泄漏灵气的风险,才露出一抹淡笑,径向西北而来。
这回他也不往高空上去,只在地上疾走,道遇险峰三十六座,湍流七十一条,皆被他循着地势脉络,抽取了两成灵气,蓄于明珠孔窍之内。
又过了四五十日,前方愈显荒凉辽阔。伏羲透过渐烈的日头,望见黄沙覆压万余里,横在天尽处。那一线之隔,如刀刃入鞘的微隙,竟也分出个玄黄来。
再看近处,干燥的空气隐隐扭曲弯折,迷惑五感,伏羲心里明白的很,这里明明只三个占地不过二十余亩的绿丘,到了俗世生灵眼里,却能变成十六个方圆百十里大的丛林。
他往外吐了口气,半口全是细砂,苦笑道:“这幻象着实过分了点儿,此地灵脉排布之广,还胜过我先前遇着的那险峰许多,不该是个贫瘠之地,怎么却弄得这般荒凉!”
再向前行,更觉酷热,伏羲身子蜷缩,几乎都躲进他的衣袍里,只露出一双紧紧地攥着衣袍的手。只见那双手反向一拧,滴下一捧水来,向高处一抛。
登时细雨微微,落下的,凉爽一块地皮,蒸腾的,携走三分暑气。藏匿在黄沙底下的恶虫毒蝎,大概也是久旱盼甘霖,见有了雨水,纷纷出动,将伏羲身下这点儿空地围个水泄不通。
伏羲见了,心里郁闷不觉消散大半,问道:“我初来乍到,也不知事,看这地界灵机盎然,外表却荒凉至此。尔等可否告诉我缘由啊?”
说着,让衣服舒展开来,落在地上,犹有水声淅淅沥沥,初时不过滴滴点点,但俗语还讲,聚沙成塔,滴水成河。这滴滴点点累积起来,也堆成个方圆七八丈的浅水洼地。
那些恶虫毒蝎纵是再渴望甘霖,也还是在大漠里住惯了的,骤然见到这么多水,一时间先是痴痴傻傻,转头来便好像遇了天崩地裂的大灾变似的,朝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其中的大部分,更是等窜出几十丈远后便钻进土沙里,再不露头,也不知去了哪里。
伏羲撇撇嘴,自嘲道:“我又不是灾星,不过想找个晓事的,怎么却这样难也?罢,罢,罢,尔等不说,我自己瞅瞅便是!若是多有得罪,还请忍忍。”
心念一动,便探手入黄沙里,臂膀上单薄的肌肉半露出将要虬结的模样,催发法力,藏在沙土中的众多生灵顿觉得身上多了一层禁锢,慌要再往远逃,可越是腿脚麻利的,越是被拽的紧,竟像是倒着跑一样,距伏羲的距离不远反近了。
伏羲露齿一笑,抬手出来,掌风浮动,那周围黄沙也如大浪波涌,鼓起大片大片的沙丘。伏羲袖袍一甩,整个身子抬高了百余丈,环视四野,见鼓起的沙丘几乎占据了方圆千里那么大的地盘,便从腹内发声,喝道:“开!”
伏羲的声音闷响不响,传至地底,却惊起好大一场变动。热风自地底起,渐浮上来,在沙丘相交处卷起漫天黄沙,竟使那沙丘陷入地底深处,顶头平齐。不多时,平地风雷声轰轰而起,方圆千里内的沙丘尽数炸裂,砂石漫眼,雾影伤神,东西南北乱风沙,也不知哪粒沙往哪里刮,只搅得天昏地暗,方位难辨。
常年居于此地的生灵更是倒了大霉,迷迷糊糊中就从地底奔波到天上,循着风路打着旋儿乱窜,连个落脚歇息处都没有。虫豸无足,翅膀还在,虽飞不甚远,总算还能动作,毒蝎之类便难办,即是有六足在身,找不到落脚处,还得在空中乱飘,还有运气差的,两两撞在一起,头昏脑涨,生死不知。
伏羲对此不管不顾,只盯着被他扰动起来的地底灵脉,盘旋蜿蜒,形若浑蒙巨兽,粗犷豪放,若单看灵气的精纯程度,便是雷泽也仍有几处不及,可却像是被绳索紧紧束缚在地底,半点透不出来,才使此方地界荒凉至此。
伏羲苦思冥想其中缘由,俄而惊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将双手压下,风沙渐渐平息,让那些在天上战战兢兢的生灵们着实松了口气,待掉回到地上,见了熟悉的环境,便急急忙忙地钻进砂土缝隙深处,躲藏起来,有些怯懦的,身体还兀自颤抖不停。
伏羲见风沙已平,道一声:“差不多了吧。”便往西北奔去,三息之内,已走了五万里远,再抬头看,景致大不相同。
万仞高山拔地而起,遮了日光,掩了月芒,这处只留山玉光;巍峨山势蜿蜒万里,收了暑气,解了寒意,此地但凭石暖凉。那山岩上,陡峭处半遮雪衣,横生松柏;缓和处,玉林修竹,鹤鸟伴舞。瑞光千条,紫气出云,环山逐走,斑斓璀璨。
伏羲沿着山脚小径拾级而上,只看见,灵根竟似疯草长,仙类只如野畜多:那灵芝雪莲,密密麻麻,簇生脚边,几要挤到行路上;这仙桃黄李,枝杈交叠,果实硕硕,也分不清哪枝结了谁的果。其间,又有青鸟鸣鸣,碧蝉叽叽,声归一处,如乐如歌,生意融融。
伏羲轻语道:“果然呢,以昆仑一山之道韵,便足以镇压大荒西北,力保天地灵气不失。距此三万里远的那片大漠灵脉,更是被紧紧束缚地底,露不出分毫异象。昆仑,昆仑,不愧是群山祖脉,灵机枢纽。这次来,便是见不到镇元说得那位大能,也定可大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