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闻言,便取了当日卦算用的那八枚指环,抛到高处,落在桌上,响声沉闷而短促。崭新的卦象上,显现出远比当日严重的情状。
他咽了咽唾沫,沉声道:“道友请看,此卦形状散乱,错落无章,乃是预示着乾坤颠倒,四时紊乱,天地倾覆,万族征伐的大灾劫。这场大灾劫,定会席卷天上地下,洪荒之内,但有灵性尚存者,概莫能外。”
镇元子盯着那八枚指环,总觉得那应该是自己送给鹤童子防身用的,只是眼下这等情状,不是寻根究底,纠结这等细枝末节的时候。
他细细验看那卦象,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沉吟琢磨,犹疑半晌,又自己掐决推演了一番,只能模模糊糊算到未来当有场劫数应在自己身上,再往下算,便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了。
事已至此,镇元子只好闷声相询道:“贫道于这卜卦推衍的事,只能说是七窍通了两窍,能算到有劫数已属不易,还望伏羲道友点拨一二,让贫道理出个头绪来。”
伏羲道:“道友,我方才已经说了,这可以算是万族征伐的劫数。不管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依道友来看,谁才有资格主导洪荒万族间的战争?”
镇元子听闻,少顷,冷汗津津而下,道:“听伏羲道友的意思,难道是说?”
伏羲闭了眼,右手食指蘸着些茶水,在石桌上费了寥寥几处笔墨,勾勒出万里山河,接着对镇元子道:“道友请看,当今天下,以周山为界,大体可分为东西南北四荒之地。可惜这四荒虽已经囊括了洪荒七八分的地域,却没有个能一呼而百应的首领,实在不值一提。”
他语气顿了顿,道:“东荒之东三万里,是为东海,有龙族称雄。位于西荒以东,东荒以西的火山天脉,以凤凰为尊。南荒西荒之交界,皆奉麒麟为主。镇元道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三族乱洪荒?不能,不能,伏羲道友也当知道,龙凤等三族乃是先天族裔,祖龙,凤祖,麟皇更是威加海内,修为盖世。扰乱洪荒,对他们这等已经站在巅峰,只差半步就能证道的大能,可会有半点好处?”镇元子自是不信伏羲的说法,如此反驳道。
“现在来看,当然不可能。”伏羲摆摆手,先肯定了镇元子的说辞,又继续说道:“根据卦象来看,引发大劫的罪魁应该是自天外而来,遇阻,而后涂炭西荒。”
“也就是说,大劫定是先起于西荒。那我等就更该早作准备,将大劫扼杀下去。”镇元子正色道。
“到那时,世殊事异,诸族如何行事,我等又该如何应对,犹未可知。况且,镇元道友,还有一点说错了。”
“请道友指教。”
“三祖不想扰乱洪荒秩序,这确然不假,至于三族整体怎么想,就不是我等所能揣测的了。”伏羲盯着心情沉重的镇元子,目光灼灼。
良久,伏羲大笑起来,对镇元子道:“道友也不要过于忧心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劫未必就不能成为造化。聊了这么久,伏羲肚内早已空空,可是饥渴的紧!”
镇元子听了,不由的笑了,道:“好你个伏羲,原来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我的人参果而来!”
“大劫将临,以后怕是吃不到了。”伏羲面露哀伤之色,仿佛很难过似的。
“道友这么说,怎么像盼着谁出事一样。”镇元子大笑,又道:“我这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成熟,近万年才结三十个果子,自与道友相识后,贫道这三十个果儿里得有五六个进了你的肚肠。也罢,今日就再让你享享口福。”
于是镇元子带着伏羲穿过菜园,先到了道场前门头儿里的一间小木屋子里,取出根五六寸长、一指粗细的紫金小棒,回到菜园东边的小门处,伸手一推,原来又是个小院子,正中间有棵七八丈围圆的大树,正是那人参果树!
那果树青枝馥郁,叶似芭蕉,直有千余尺高。伏羲倚在树下向上看,正有二十六七颗人参果躲在枝叶间,待风拂过,才露半边脸面,状如嘻笑,打闹不休。
镇元子用掌中金器,随手轻点,便有七八个果子从树上跌下,唬得伏羲忙用丝帛垫着玉盘,伸手去接。待他看去,那人参果就如三朝未满的婴儿,面色粉红,五官咸备,尾尖处正是果蒂。
伏羲惊叹道:“说起来,这人参果我也不是第一回见,可又不得不提,这仙果,恐怕闻一闻,都能增加不少寿数。凡俗若有幸尝一个,不能说从此长生久视,也可以坐享近五万年的寿元。实是世间罕有的灵根。”
镇元子闻言,自然很是得意,道:“那是当然,我这果树,乃是混沌初分,鸿蒙未判,天地未成之际诞生的灵根。只可惜,这果树生发时,致使四象浑蒙,五行紊乱,遭了大道反噬,故而其果与五行相畏,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终不能再生别枝。要不然的话,赠给道友一株幼苗,岂不是美事一桩?”
伏羲笑答:“世间事,冥冥自有定数,如这等天妒灵根,若再多出一株,恐怕是祸非福。伏羲只要每隔万年,都能饱饱口福,便是心满意足了!”
镇元子听了,只笑骂伏羲道:“你啊你,从来只想着吃果子的好处,未想过栽树道士的辛苦。”
“看道友这话说的,我这番不是也带了礼物来,别的不提,那五枚朱果总是能吃的!”
两个损友接着互相挖苦一番,径自驾云至千里外,镇元子取出伏羲赠他的五尾锦鲤,道:“鲤是好礼,可惜我这里没水可养的,不如就此放它们回去吧。”对那群锦鲤吹口气,掷入河里,群鲤先是晕晕乎乎,各自浮沉,过了半刻钟,才渐渐清醒,灵动如初。刚想要道谢恩德,却见不到恩公的踪迹。
此时,这两位损友进得后院,按宾主之仪坐了,摆上一桌素席,四时瓜类果蔬为辅,陈年美酒嘉酿作陪,你享参果,他品紫朱,你斟月露,他取琼浆,待到酒足饭饱,已是满腹清甜,口齿溢香。
月上中天,伏羲镇元子两个都已得了七八分醉意,渐渐东拉西扯,口无遮拦。谈玄论道,讲些许五行运转;品器鉴灵,说几分炼宝诀窍。到了最后,两个皆醉倒地上,不知谁醒谁睡。
伏羲在镇元子处住了半月有余,期间又随性卜了一卦,似乎稍微往西北走走,还能解得些大劫来历,不由大喜。看着时日差不多了,便与镇元子讲了,旋即告辞。
镇元子挽留一番,忽听得伏羲要往西北去,先是一愣,便面露了然之色,道:“是极!是极!我怎么就忘了还有那一位大能!”
伏羲见状,好奇相询。
镇元子回道:“道友,此去西北六十万里,即是西北祖脉,昆仑山。那山上住着师兄弟三个,修为很是不凡。我每与相交,都大有体悟。而他们的师傅,更隐居在昆仑中的某座山中,号称只见有缘。道友此去,想必便是应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