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德王这一番话让他如坐针毡,他能感觉到群臣向他投过来的那种鄙夷的眼神。
然而更让老皇帝头疼的还是现在他该怎样处理德王这件事。
要他让出皇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好不容易才让太上皇开口刺得容楚哑口无言,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让德王那个小人坐收渔人之利?
老皇帝咬紧牙关,心念急转间,他知道首先得让德王死心。
此时他也顾不上再要什么面子了,直接指着德王就骂,“就算如此,那德王你又信守承诺了吗?当初你不战而逃,如今你还有脸来威胁朕?”
“我为何要无脸?”德王无所谓地挑眉,“你要我帮你,我帮了,只是对手太强,我不想做无谓的牺牲,所以才带着我的人马逃了而已!”
德王这话说的十分无耻,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沐凝却忍不住想笑,尤其是当她看到老皇帝气的都快七窍生烟的样子,她就更觉得心里爽呆了。
“你,你,你——”老皇帝哆嗦着手指着德王,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在场的群臣也没有一个出声的,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此刻的情形十分诡异。
“太上皇,这龙椅已经不是你能坐的了,请下来吧!”德王也不想再和老皇帝废话,他直接上去就拎起老皇帝,将他推到了一旁。
老皇帝气得全身发抖,都快要昏厥了,可是偏偏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而且群臣之中,也没一个人为他说话,更是让老皇帝无比心寒。
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德王满脸得意地坐在那本来只属于他,象征着至高无上尊崇的位子上。
德王,刚坐下,就随手撕开了外衣,扔到一旁,露出里面明黄色的龙袍。
群臣的眼皮不由都猛地一跳。
所有人心里都在暗忖,恐怕这德王早就有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否则怎么会连龙袍也准备好了!
看来这里心机最深的还是要属德王,这么多年来,他表现得好像精忠爱国,赤子之心,实际上却一直都在等着机会,觊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怎么,新皇登基,众卿家好像不该是这种反应吧!”德王扫视一圈,见群臣都只是盯着他,无一人下跪行礼,他不由眯眼冷声说道。
群臣面面相觑,然后所有人眼神一霎都聚集到容楚面上。
“现在朕是皇帝,你们的注目礼是不是行错了方向!?”德王见状,心中气愤,他猛地厉声道。
跟着德王一起进来的那数十名侍卫中立即就有人喝道,“新皇登基,全都跪下!”
群臣中,已经有人慑于德王的威势,两股战战了。
“新皇?你又有什么资格做这新皇?”这时,一直都反常着沉默着的容楚忽然抬起了头,他眯眸望着一副志得意满姿态的德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嘲讽。
“哼!容楚,朕的身体里好歹留着容氏先祖的血脉,可是你呢,只是一个连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而已!你说谁更有资格?!”德王也不生气,他斜眼睨容楚,满脸讽刺。
其实德王确实是一直都在觊觎这皇位,因为他觉得容光年那老东西愚笨不堪,心量狭隘,根本就不配做皇帝。
如果他来做,肯定会更加适合!
这个念头原本也只是在德王心底里埋着,虽然蠢蠢欲动,却并没有实质萌芽。
他还没蠢到和一个国家为敌的地步。
然而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到老皇帝和曹太后在谈论容楚并非先帝亲生子嗣的事,他就留了个心眼。
后来他也派了人去西岳旧地打探,并且花重金买通了承天门一个秦傲天身边的人。
在最终肯定容楚确实不是先帝子嗣之后,他便开始了部署行动。
他都没想到,事情的进展竟然如此之顺利!
如今容楚是个野种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竞争皇位,而且他还会背负扰乱皇室血统的罪名被处置。
而他手里则是握着老皇帝亲笔写下的传位诏书,他又是毋庸置疑的皇族。
所以,在最重视血统承继的大乾,现在他是最有资格当皇帝的人!
“野种?”容楚挑眉,重复着无论是德王还是老皇帝都反复挂在嘴边的这两个极具侮辱性的字眼,他眼底一霎集聚起冷芒。
“难道不是吗?一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的人,难道还不是野种?”德王如今已经完全撕下了平时假装忠诚的假面具,他还故意扬高了声量。
“这人的嘴巴真贱!”沐凝心中气恼,她觉得这德王真是讨厌。
### 尘埃落定41
“吱吱!”土豪大人附和,也是一脸气愤地连点大脑袋。
“那么按照德王你的意思,如果现在本王的生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能证明本王不是野种呢?”容楚笑吟吟说道。
只是他虽然在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那张极致俊美的面容上,沉着冰霜般的冷意。
德王闻言一愕,他看着容楚,似乎不能反应刚刚容楚所说的话。
可是容楚显然并不需要德王的同意,部署了那么久,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来人,请父皇上殿!”容楚陡然一声令下。
容楚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愣了。
父皇?能被容楚叫做父皇的好像只能是先帝。
可是声称只是中毒无法理政,只得传位休养,并没有驾崩的太上皇不是已经在这坐着了吗?
哪里又来一个太上皇?
这一下,不但群臣纷纷面露疑惑,就是沐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最近容楚总是神神秘秘的,她并没有过问他的事,是以她也不清楚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老皇帝在听到容楚这一声后,只觉心头“咚”的一沉,他扭头去看坐在轮椅上没有人指挥,又闭着眼睛继续昏睡的老者,眼皮突然猛跳起来。
他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德王此时也是拧眉看着容楚,但他面上却透着一丝不以为然,很显然,他认为容楚这是在故弄玄虚。
这时,外面再次响起了“骨碌碌”的声响,所有人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就都扭头朝殿外看去。
老皇帝忽然紧张地捏紧了手。
此时巳时将过,早晨起就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突然阴云散去,金乌隐在云层之后,淡淡的阳光洒落。
溥公公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推着一名同样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清楚这名老者的样貌时,下意识扭头去看先前那名老者。
这一看,所有人眼底都露出震惊神色。
因为他们竟然发现这两人的相貌竟然极为相似。
只是由溥公公推进来的这名老者精神矍铄,眼神清明锐利。
“太,太上皇?”有老臣已经惊呼出声,可是那几人随即又迷惑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赵大顺,你不认得我了吗?”老者看定了其中一名老臣,突然出声问道。
“皇,皇上!”那老臣闻声顿时浑身一震,他激动地盯着老者,眼中泛泪,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真的是皇上,只有皇上会这么叫老臣的小名!”
老者随即又叫了几个同样年纪很大了的臣子,那几人无不激动地扑过来,跪倒在老者轮椅前,热泪盈眶。
“父皇!”容楚此时也走了过来,他轻声唤道。
老者抬眸看着容楚,他清癯面上也露出慈爱的笑容,“楚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容楚抿紧嘴角,他只是摇摇头,接过溥公公手中的把手,亲自推着老者朝九龙金阶前走去。
太极殿内,此时是死一般的寂静。
老皇帝在接触到老者那凌厉眼神的刹那,双腿就忍不住在发抖。
但他还是趁所有人都没开口的刹那,指着容楚与那老者吼道,“容楚,别以为你弄个假的太上皇就想证明你不是个野种!”
“假的是么?”容楚闻言眯起了凤眸,他目光寒凉地看向老皇帝。
他也不辩解,只是他薄冷唇角勾起的那抹冰冷的笑却让所有人心胆生寒。
老皇帝忽然就在容楚这样锐利如刀锋一般的眼神里狠狠发起抖来。
此时,高高的九龙金阶之上,只见穿着一声粗布衣衫,满面枯槁,好像骷髅一般的老皇帝两眼发直,额头也渗出了大颗的冷汗。
可他不能退缩,先帝未死的事那样绝密,当初除了他与曹太后,就只有秦傲天知道。
但是秦傲天根本就不可能会告诉容楚!
所以容楚一定是故意弄了个假的太上皇出来!
老皇帝捏紧了手,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也不自知,他越想就越觉得容楚刚刚的镇定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他都那样骂容楚,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可是容楚竟然吭都不吭一声,这真的非常诡异。
想必容楚就是那时候悄悄命人出去找了个人假扮太上皇!
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老皇帝愤恨地瞪着容楚,如果眼睛能杀人,他现在就要将容楚给千刀万剐。
“容楚,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就像你的血统一样,你是个野种,这是改不了的事实!”老皇帝镇静下来,他当即冷笑。
“说得很好!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然而这一次回答老皇帝的却不是容楚,而是坐在轮椅上后进来的那名老者。
他微微点着头,声音喑哑,像是嗓子受过创伤,此刻看向老皇帝的眼睛里却闪着一丝极为复杂的冷芒。
像是无奈,又像是慈爱,但更多的却是严厉。
老皇帝被老者这样的眼神一看,突然就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就像是他年少时做错了事,他那位纵横天下的父皇当时看他的眼神!
“楚儿,所有的事都在今日说清吧!你的这位兄长……”
老者淡漠眼神从老皇帝脸上移开,像是已然对他完全失望,他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呵,什么兄长?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兄长!”
“父皇!”容楚见老者面色黯然,他不由握住了老者的手。
“父皇没事!”老者拍了拍容楚的手背,他忽然闭上眼睛,靠在了轮椅后背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容楚尚未抬眸,坐在龙椅上的德王已经忍耐不住,猛地一拍椅子,阴阳怪气道,“容楚,你少在这装神弄鬼,别以为你弄个老头来,就能改变事实!”
“容楚,刚刚太上皇已经将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就是你下毒妄图谋害太上皇,还将太上皇囚禁这么多年,你其罪当诛!”老皇帝厉声呵斥。
他刚刚还恨不得将德王凌迟处死,这时两人倒是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老皇帝心里很不安,他总觉得若不赶紧将容楚扳倒,一会肯定要生变数。
“容光年,那么,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随便找个人冒充父皇,又在那大放厥词诬陷于本王!”容楚一改方才的沉默,他冲身后的溥公公使了个眼色。
溥公公立即朝先前进来的那个老者走去。
此时那老者也已经清醒过来,可是当他一看到溥公公到了近前,那对无神浑浊的眼睛突然就流露出惊恐。
“你,你别过来!”老者声线都拔高了,他拼命想往后躲,但他本就坐在轮椅上,这一动,轮椅就往后滑动。
“吴大海,看来这些年你过得挺好啊!”溥公公已经站在了老者面前,他垂目盯着神情惊恐的老者,声音冷的像是从地狱里传出。
“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奉命杀人,你要找就找幕后主使,别找我!”那老者突然狂吼出声。
这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刚刚还坐在轮椅上宣称中了毒,十多年来双腿不能行走的“太上皇”忽然从轮椅上跳了起来,一下子像猴子一样蹿出老远。
那种敏捷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武林高手。
所有的人当场都被惊呆了,全都露出了愕然神色。
“抓住他!”溥公公已经跟了过去,随着他话音落下,殿外随即冲入几名侍卫,那老者刚逃到门前,就被抓住,又给押了回来。
“撕了他那张面具!”容楚也在此刻冷声道。
这一瞬,不但老皇帝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就连德王都不由蹙起了眉头。
“刺啦”一声响过,那吴大海突然哀嚎一声,猛地趴在了地上。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敢抬头,就这么偷眼看着容楚与坐在轮椅里闭目沉思的太上皇,忍不住全身都发起抖来。
但是,更让他惊恐的还是太极殿内所有人看向他的那种震惊中透着厌恶的视线。
“吴大海,二十多年前臭名昭著的江湖第一银贼,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奸银掳掠无恶不作!被五国同时通缉,十几年前,突然消失踪影!”
此刻,容楚冷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带一丝感情地,他讽刺地望向一脸不敢置信的老皇帝,“怎么,皇兄是不认得他了,还是老糊涂了,竟然认贼作父?”
“不!不可能!”老皇帝猛地冲下了台阶,他一把揪起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者。
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张布了交错疤痕的脸,眼底骤然闪过惊惧与狂乱。
“怎么会?怎么会是……”老皇帝的话陡地戛然而止。
“看到吴大海在这里,你很震惊?”容楚嘲讽。
老皇帝咬紧牙关,沉默。
但他眼中的惊恐却完全暴露无遗。
“我还当这吴大海有通天能耐,五国通缉,竟然也能消失的这么彻底,原来竟是皇兄你收留了他!”容楚笑眯眯地说道。
老皇帝闻言顿时一怔,他知道就光是容楚所说的这一点就会让他被其他四国,甚至是全天下人唾弃。
可是当时发生那样的事,他确实也只能相信吴大海,只要吴大海想活命,就不敢背叛他。
然而让老皇帝感觉惊恐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他觉得那个秘密恐怕就要瞒不住了。
一旦被揭露,那么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心念急转间,老皇帝突然暴戾地冲过去撕那人脸皮,一边嘶吼,“这肯定是假脸,你休想耍阴谋诡计来骗朕!”
“啊啊!”吴大海痛呼出声,但是他根本不敢反抗,只能任老皇帝那尖锐的指甲将他的脸抠出一道道血痕。
太极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这戏剧性反转的一幕震惊了。
容楚冷眼瞧着老皇帝那疯癫模样,心里不由冷笑。
“好了,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就凭你这样,也想做一国之君?”一直闭着眼睛的太上皇此时陡然一声冷喝。
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顿时震慑了老皇帝。
他看看轮椅上的老者,又瞧瞧趴在地上死狗一般的男人,倏地双腿一软,若不是他身后如影随形两个死士搀扶,他就要失态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 尘埃落定42
“父,父皇……”老皇帝脸色惨白一片,他看着眉目沉肃威严的老者,那对浑浊的眼底突然浮上一丝恐惧。
“你没有资格叫我父皇!我也没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太上皇闻言,目光猛地一沉,冷笑出声。
所有人闻言都瞪大了眼睛。
“十三年了!”
太上皇倏地闭了闭眼睛,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但旋即,他便缓声道,“自我十六岁登基,花了二十年肃清外敌,拓展疆土,后宫虽有妃嫔,然则子嗣单薄,只你一个儿子,你一出生,就被册封太子。”
说到这,太上皇顿了顿,他睁开眼睛,看着已经一脸惨败青灰色的老皇帝,难掩失望,
“谁知你根本就不是为君之才,不但不学治国之道,而且心量狭隘,整日里只会钻营权谋,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会想要废太子?”
此话一出,群臣不由哗然,容楚冷冷扫了一脸颓败的老皇帝一眼,依然不动声色。
倒是一直站在人群之后的沐凝不由颦了眉心。
“不,不是这样的!明明就是你偏心,你对那个野种那么好!”此刻,老皇帝已经双目无神,不停摇头,似乎想要否认太上皇的话。
“偏心?呵……”
太上皇摇摇头,眼里失望之色更浓,他一挑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曹氏在后宫动的手脚?若我偏心,我早就废了你太子之位,更不会让楚儿远走边疆!可是你呢,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听到这,容楚一挑剑眉。
老皇帝见大势已去,他犹自想要辩解,但是当他看到群臣向他投来的审视目光时,他心头突然一阵发冷。
“刚刚你诬陷楚儿的话说得真好,只不过你却是将你自己犯的错强加在了别人身上!”太上皇一瞬沉了脸色,他望着老皇帝的眼神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