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她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苏折暮回想起她的一生,终究不能将那个冬日释怀,一切都像是蓄谋已久,到来时却叫她措手不及,只一瞬,万物不复存在,而年华仍旧匆匆流逝,岁月间不着半分痕迹,只仿佛她从未踏入过这尘世一般。
苏折暮跟着一位掌着幽灯的女子走在阴冷的地府之中,那女子以纱遮面,加之光线实在暗得很,苏折暮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容,她步伐徐徐,苏折暮便随着她走,我四处打量着地府,地府不是想象中的叫人畏惧,也没什么面目狰狞的鬼怪出没,只是朝四处望去,多是漆黑,时而闪烁着青色的幽火,周围一片死寂。
一路上,苏折暮不曾遇见除那女子外的其他亡灵。
“很快便到了,跟紧我。”那女子见苏折暮放缓了步子,回头道。这句话的出现,很出乎她的意料,一路的沉默,让苏折暮认为她不会与自己多言语,她的声音轻轻划过耳畔,似湖面惊起一丝波澜又恍然消失,是意外的温柔,险些叫苏折暮忘却自己身在之处,是地府。
“我虽死了,却还是要在这地府受尽折磨吗?”苏折暮禁不住开口问她,大抵是想起生前,不过镜花水月一场,因而觉得前方是漫长而无尽的路。
女子听了苏折暮的话,笑了起来,道:“你不过是要在地府住些时日,再重返你的尘世,哪来什么折磨?”
见女子这般回答,苏折暮的心神安宁下来,心中默默思索着有这般清澈的笑声的女子,竟久居无情的地府间,正为此疑惑,却闻女子又笑起来。
“墨臻,你倒还记得回来看我一眼。”女子轻抚跳上左肩的猫,话语里满是宠溺。
“我怎么舍得不来看你,未灵小丫头。”猫从肩头一跃而下,化作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子。
“越发没了规矩了,叫姐姐。”
“小丫头,我可是长你八百岁呢,怎么偏要我唤你一声姐姐?”墨臻一把将未灵揽在怀中,忽而压低了声音说道,缓缓扯下未灵的面纱,脸上的笑意浓了许多。
“今日地府可是来了贵客,不可怠慢,”未灵扭头朝身后的苏折暮说道,“姑娘,叫我未灵便是。”
苏折暮有些痴痴地望着未灵,未灵的面纱之下掩藏的竟是姣好的面容,她一时愣住,不觉间感到惊诧。
“未灵丫头的名讳也是他人能随意叫唤的么?”
“墨臻,前些日子的苦头还没尝够?”
“自然是没尝够的。”墨臻轻抚未灵的发稍,故意与未灵靠得极近,微带挑衅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二人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今日不与你纠缠,我要将这姑娘送至要紧之处。”
“哦,就她?平日里也不见你这般重视我呢。”墨臻回望,放下轻抚未灵的手,轻蔑地瞥了一眼苏折暮,眼里却另掺杂着深长的意味。
转眼间,苏折暮以随未灵走到囚禁着上千亡灵的牢狱之中,苏折暮心中一惊,狱中住的是形形色色的亡灵,而自己,与他们别无二致罢。
“我会同他们一样吗?”苏折暮声音微颤,狱中的亡灵见未灵走过,目光紧紧在苏折暮的身上打转,她却是不敢多看他们一眼的,惟恐似他们一般。苏折暮寻不到几分光亮,而未灵手中的幽灯愈发暗了,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摇晃。墨臻走在苏折暮之后,他是见惯了这些亡灵的,他目光冷淡,甚至不愿将目光转移到狱中一点。
原来地府不过这般,不过是望而生畏的牢笼,一旦落入牢笼的,是飞鸟,亦或走兽,都别无他法,只得日日哀怨,一心满载绝望与希冀,明知挣脱不开,仍旧想方设法,终究无果。
“到了。”未灵轻声道,灭了掌在手中的幽灯。“此处便是姑娘的居所,夜深,姑娘早歇。”
苏折暮轻叹,她的居所,并不比楚国旧宫的金殿逊色几分,果真与方才经过的牢狱大相径庭,只是,未灵唤她一声“贵客”又是为何?地府虽阴冷,但恍然间竟觉比身处尘世好得多?
“墨臻...?”苏折暮走向隐约浮现猫影的窗走去,推开纸窗,墨臻幻化的猫悄然趴在窗旁。
听见苏折暮呼唤自己,墨臻立刻起身,恹恹道:“若是识抬举,便叫我一声墨爷。这世间,除了小丫头,唤我本名的人寥寥无几。”
“墨爷?墨爷如何歇于窗边?”
墨臻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即说:“还不是未灵那小丫头差我多护着你,这地府的亡灵,做梦都想住在这封霄殿的可不少,已是子时,你这小姑娘怎么还不歇息?却来扰我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