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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一百一十四
小旅店刚好剩一间房，六奶夫人推开房门，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似乎冥冥中一切都已安排好。小旅店的设施很简陋，除了床，仅有一把一坐上去就摇摇晃晃的椅子和一个旧洗脸盆，后又在房间的角落发现一只外壳生了锈的开水瓶。被子也是脏兮兮的，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不过比起自己住的山洞好多了。六奶夫人用洗脸盆在外面盛了一些水，洗了把脸后用水冲了冲脚，尔后上了床。陈太威刚想上床，被她一脚踹下去，他不明就里，傻傻地愣在原地。
“你总得洗洗吧！”六奶夫人见陈太威站在那里实在没策，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明白是咋回事后，陈太威喜形于色，忙不迭地洗脸洗脚，尔后掩上房门。上床的时候，他有一丝犹豫，担心六奶夫人又把自己踹下来，不过他还是鼓足勇气上了床。稍许，用胳膊肘儿轻轻碰了一下六奶夫人的后背，因为她是侧起身子睡的。六奶夫人虽说不上紧张，但和陈太威一样，心中还是有些许忐忑，她不知道，今后，自己会不会为今天这个决定后悔。此时此刻，她不再是能飞檐走壁的女侠，她就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小女人。当陈太威再次去扳她身子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六奶夫人就醒了。她瞅见陈太威睡在自己身边，第一反应就是去拿剑，不过她迅即又明白了，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做梦一样，她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意识到是真的。六奶夫人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一想到陈明，就觉得十分地内疚，泪水不知不觉地爬满脸颊。如果人真有下辈子，那就下辈子再来还这份情吧。她想。
当六奶夫人和陈太威同时出现在陈明面前的时候，陈明什么都明白了。他讪讪地笑了笑，没有说一句话。
老王头在驻地旁边的饭馆找到陈明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醒人事。饭馆的老板正不知该把陈明弄到何处去，见有人来找他，如释重负。他告诉老王头，说他见陈明喝酒太多，劝了他几次，但他不听，他也没法。老王头瞅见桌子上一瓶老白干已经见了底，陈明平时喝半斤走路脚都直打软，何况今儿个喝了一斤。老王头皱了皱眉头，让随行的冬瓜先把陈明扛回去再说。
老王头担心陈明出事，让人找来医生。医生用听筒在陈明身上听了听，又把了把脉，说没啥事，灌点醋，再休息一下就行。忙完这一切后，老王头让陈明的勤务兵好好把他看着，有什么事给自己打电话。然后就和冬瓜走了。在路上，冬瓜为陈明打抱不平，他说陈明多好的一个人呀，黄团长咋能这样。老王头没有吱声，这种事，又咋能理得清呢！
当手下人把陈明喝醉酒的事告诉六奶夫人的时候，她心里愈发地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见有人在场，只好强忍着。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陈明一天比一天消瘦。这期间，老王头给他张罗相了几次亲，但他依旧是以前的犟脾气，还没见面就把人家姑娘吓跑了。到后来，老王头也有些灰心，加上杂事缠身，渐渐地把这事给忘了。
陈太威在老王头的关照下，在双凤地区的报社谋了份事做，也算是专业对口。
第二年秋天，六奶夫人生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陈太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陈明也渐渐从伤痛中走出，当了六奶夫人儿子的干爹。这让陈太威感动不已。
刚过没几年的好日子，在六奶夫人第三个孩子出生没多久，自然灾害席卷全国。双凤地区，尤以蝗虫和鼠灾为甚。蝗虫仿佛一夜之间从田间地头冒出来，把田里的稻草秧苗吃得光秃秃的。日子一下子紧巴巴的，无论在机关还是农村，都实行粮食供应。每天吃得最多的不是红薯就是菜糊糊，偶尔有点馒头和咸菜，至于肉，连老王头都好几个月没有闻到肉味了。六奶夫人家人多，日子过得更是艰难。陈明时常把分给自己的那份均一些给她，这让她很是过意不去。
为了解决吃饭这个大问题，老王头连续召开了几次动员大会。这天，他又在机关会议室召开会议。机关全体职工和部队连以上干部，还有工厂、医院、学校、粮食和物资供应部门以及农村的代表都参加了。老王头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开会的时候，老王头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下面，不少人不是眼睛浮肿就是无精打采，大多数人瘦得皮包骨头。他的眼眶有些湿。
“同志们，现在的情况想必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销烟的战斗，我们的对手就是大自然。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人定胜天。最终胜利的一定是我们。也许有人要问，这人和老天斗，有几分胜算？我想告诉你们的事，只要我们大家拧成一股绳，没有度不过的难关，没有迈不过去的沟沟坎坎！”老王头掷地有声。为了鼓励大家，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老王头眼含泪水，满含深情地：“你们知道吗？毛主席他老人家最爱吃的就是红烧肉，可是为了和全国人民同甘共苦共度难关，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肉了。”
老王头这话说完，下面不少人控制不住自己，噎噎地哭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消灭蝗灾消灭鼠害！”老王头由于说得太快，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他喝了一口水，又抬起头：“现在，不少人家已经没有粮食，开始吃野菜。野菜我也吃过。抗日战争最艰苦那阵，还老吃。说句老实话，野菜不好吃。但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明天，我们必须吃。你们千万要记住，任何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老王头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