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总第九十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六奶夫人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她的脑子里空空的，身随心走，抑或心随身走。石室里有太多需要学习的神奇的东西，那些招式，那些心决，似懂非懂。就像是磁铁，牢牢吸引着她。玄机大师有时也在一旁指点一二，但更多的时候需要她独自去领悟。现在六奶夫人上下石室宛若一马平川， 有时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难道说自己天生就是一只会飞的鸟？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转眼一年过去了。
六奶夫人觉得自己功力大增，她隔十来米只需轻轻一拳就能把一颗碗口粗的大树劈成两半。只要哈一口气，树上的叶全落了。和玄机大师相比虽还有一定距离，但和师姑慧眼禅师对打，竟还略战上风。这天，风和日丽，慧眼禅师郑重其事地把六奶夫人叫到跟前，她们沿山径小道慢慢往前走。
时值初春，大地一片绿意，不少树木星星点点地长满嫩芽，还有那遍地的野花，风一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沁人心脾的香味。一只调皮的黄莺居然在六奶夫人的头顶上中转了一下，尔后掠过树叶的缝隙飞上蓝天。慧眼禅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春天真好！她喃喃地。六奶夫人侧身瞅了一眼慧眼禅师，她虽然年届中年，但身材依旧保养得很好，尤其是那一头乌发，走路的时候在风中摇逸，极具诱惑。六奶夫人想自己要是一个男人，说不定会喜欢上她。这一想，又勾出她心头的涟漪，陈太威，他在哪呢？六奶夫人搞不清楚自己第一个想到的男人为什么会是他！还有师姑，她不像自己情况这样特殊，为何也还是独身？还有今天，她会对自己说什么呢？为何到现在还不开口？六奶夫人有些茫然，有些困惑，但又不好开口问。师姑像是在欣赏风景，许久，她才侧身瞅了一下六奶夫人。
“在这还习惯吗？”慧眼禅师关心地。她折了一枝槐树枝在手上，贪婪地嗅了嗅，很是陶醉。
“还行。师姑，师父呢？”六奶夫人倏地想起什么，问道。
“你问的是哪个师父？原来的还是现在的？”慧眼禅师反问道。
“俩个都问。师姑，你知道慧净师父的近况？”六奶夫人有些着急。
“慧净师兄，慧净师兄——”慧眼禅师说不下去，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忙不迭地把目光挪到一边。
“师姑，慧净师父怎么啦？”六奶夫人急急地，心一下变揪紧了。
“慧净师兄一年前已经坐化了。”慧眼禅师喁喁地，十分之难过。
“啊？！”六奶夫人的脑子刹那一片空白，继而两眼一黑，直觉得天旋地转，一头载倒在地。
慧眼禅师慌神了，忙用手指掐住六奶夫人的人中，“丫头，你快醒醒，这么久了，师姑就是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承受不住打击。你看看，果不其然。你要知道，你慧净师父要走的时候最牵肠挂肚的人就是你。你这样子，让你师父走得怎么放心……”她絮絮叨叨，哽咽地，到后来控制不住自己，哭成一个泪人。
好久好久，六奶夫人幽幽地睁开眼睛，她凄婉地朝慧眼禅师笑了笑，“师姑，师父为啥要坐化呢？”
“师兄说他在尘世的尘缘已了。”慧眼禅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揩了揩眼角的泪痕，她抚摸着六奶夫人的黑发，“丫头，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天数。你师父的天数到了，所以他走了。”她安慰道。
“天数？师姑，什么是天数？都是借口！都是为自己寻找开脱的借口！”六奶夫人有些不能自持，伤心地。
“丫头，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师父最挂牵的人是你，最心疼的人也是你。但他已经走了，我们再怎么伤心，再怎么难过，你师父他也回不来……”慧眼禅师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师姑，你是骗我的。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六奶夫人抓着慧眼禅师的衣服拼命地摇晃，大声嚷嚷。
慧眼禅师紧紧地抱着六奶夫人，俩个人都哭成一个泪人。稍许，慧眼禅师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解开衣扣，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尔后一层层地把布包打开，是一颗硕大的舍利子。她郑重地把舍利子递给六奶夫人，“这颗舍利子是你师父父坐化后，你智能师兄在他坐化的地方找到的。你一定要藏好。看到舍利子，就好比看到师父一样。”她认真地，有些许伤感，但她怕刺激到六奶夫人，只是一晃而过。
六奶夫人小心翼翼地从师姑的手中接过舍利子，这东西她听说过，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知道只有得道高僧坐化后才会有这东西，也许，是菩萨在召唤师父。她想。眼眶不由自主地再次湿润了。
“丫头，我们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上，总有一天会赤条条地去。你师父这辈子，总算功德圆满了。”慧眼禅师凄凄地。她把六奶夫人从地上拉起来，“你的日子还长，要走的路还多，一定要学会坚强。”她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
六奶夫人点点头，她们侧转身，慢慢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她忽地想起什么，抬头瞅着慧眼禅师： “师姑，玄机师父呢？我咋几天没看见他了。”
“他在闭关修炼。丫头，过几天我和你玄机师父要去云游。你的功夫也练得差不多了。所以——”慧眼 禅师斟酌着要说的话，不知不觉就断了。
“所以什么？”六奶夫人停下脚步，她的心又一次揪紧了。
“玄机师父说你尘缘未了，所以，是去，还是留，还得你自己决定。”慧眼禅师缓缓地。眼前这丫头看似坚强，实际上比一般的人还要脆弱。也难怪，她的身世，还有她的。她打断自己的思路，强迫自己不往下想。也许，造化真的弄人。她止不住又想到。
听了师姑这话，六奶夫人鼻子一酸，泪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