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痛愈加明显起来，竟像是刚刚被人用刀剜下一块来似的，暖的血趟过冰凉的身子，虚弱感铺天盖地袭来，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他笑得那般猖狂，嘴角还残留着她的心头血。头痛得厉害，这个恶心的男人是谁？为什么要挖她的心，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是和她有仇吧？可为什么会觉得那般伤心？
她不想再看到他，永远也不想。那个男人真的就像个虚影般消失了，嘴里还不甘地大喊着:“你的心早晚都是我的！”为什么啊？你已经吃掉我半颗心了，我好痛，真的好痛，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条生路啊？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要抹杀？你就那么恨我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觉得心好痛，痛得就要死去了。她是真的要死了，没了心的人怎么可能活呢？好累啊，真想睡过去，睡着便不要醒来了。这般想着，眼皮便沉沉落了下去……
还差一点，就差那一点她就要睡着了，可是心口忽然出现的热量扰人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了了。
暖流顺着心房外的血管筋络，缓缓运作到了全身，就连冰凉的手脚都感觉到了丝丝暖意。那道气息是那样的温柔，却又隐含着不可违抗的霸道。
好熟悉的气息！是谁？拥有这道气息的人是谁？她要睁开眼，要仔细地看看这个人的脸！她不要他走，她要他永远留在她身边！
就要睁开了，她就要看到他了，再等等我，不要走，我就要醒来了，我就要看到你了。我还没和你道谢，你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地离开？
不！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你怎么了？”少年略带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里有丝关心和焦急。
穆千灵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在做梦。意识回笼，清楚地记得梦里的每个细节。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原来记得这么清楚。
梦里的两个人，无论是她恨的还是她爱的，都已经成为不可挽回的过去，任她再如何恨得咬牙切齿还是爱得死去活来，都不可能复生了。
忽然，一只少年纤弱的手伸到穆千灵眼前，晃了晃。伴随而来的，是少年的自言自语。“难道是在梦游？我还以为醒了。”
哀伤的思绪被打断，即便穆千灵没有起床气，也不禁皱眉。耳丘大清早的干什么吃去了，居然放任陌生人进入她的寝宫？
“你是何……呃……”正要喝问来人是谁，却在看到少年那张有几粒雀斑的脸时，顿住了。“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百里行空好笑。“没想到你竟然患有心疾，为了给你治病，可是用了我不少宝贝。但好歹是醒了，可你怎么连声谢谢都没有？”
穆千灵顿了顿，没有理他。她的心疾是旧疾，连她师父都治不好的病，便肯定是治不好了。心疾时有发作，每次也只是疼疼罢了，并无大碍。要命的是她没有及时处理的蛇毒，对了，她体内的毒素清了没有？
见穆千灵慌忙去看脚裸上的伤口，百里行空道:“蛇毒已经清了，由于你中毒已深，我用了一颗散毒丹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散毒丹上品丹药，能解百毒，百里家有这样的丹药也不稀奇。但有归有，上品丹药每一颗都是无价之宝。这个百里家的小子居然用来给陌生人驱蛇毒，真是暴殄天物。也不知道是从小奢侈惯了，还是根本不知道丹药的价值。
不过虽然是这么想，但人家毕竟是好心救助自己，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一粒散毒丹，再加上治心疾的白草芝、三芯花、浅莲……一共二十三种药材，合计一千九百四十五两……黄金。”
“……什么意思？”穆千灵有点懵。
“你欠我的啊。”百里行空笑得无辜，此时穆千灵才发现他不仅有雀斑，还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煞是可爱，不过嘴里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可爱。
穆千灵唰一下掀开被子站到百里行空面前，忽然发现自己的视角怎么变得这么矮，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愣之下也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了。
百里行空嘿嘿一笑。“知道你没钱，而我也不缺那点钱。你只要答应今后做我的丫鬟，这笔账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穆千灵立刻想到了百里蓉的话，这小屁孩该不是真打算让她穆千灵当他的通房丫环吧？我去！连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都不放过，果然是个禽兽！怪不得飞鹤节上会说那样的话！简直是见到个女的就想往上扑啊！
“不愿意吗？可是你孤身一人，又身怀重病，留在百里家是最好的打算。这里有吃有喝又有地方住，难道你还想去过野兽般流浪的生活？”
穆千灵被这种哄小孩的口气弄得挺无语，更何况是被一个小孩哄，这感觉十分怪异，当下开口道:“不需要，你放我走，自会有人将那一千两黄金还给你。”
“是吗？”百里行空眸光一闪，迅速隐去暗藏的那抹远超于年龄的算计。“不说这个了，你昏迷了三天，既然醒了就起来吃些东西吧。”
话音刚落，小书童墩子圆圆的脑袋就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少爷少爷，该用膳了，就差你一个人了。”
“就来。”百里行空看向穆千灵。“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苏玲。”
“墩子，你和玲儿一起去用膳，不用侍候我了。”说罢，便丢下墩子和穆千灵离开了。
百里行空虽然是个修行废柴，但很得家主父亲的宠爱。即便对突然出现的穆千灵有所不同，也是出于主人对客人的照顾，更何况还是个下人，自然不可能和她同桌吃饭。
可穆千灵毕竟不是下人，她是青庭尊贵的二姑娘，如今却要被当做下人般对待。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不知者无罪，可她就是看不惯这小屁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喂！”她才不要和墩子分食，她的饭量很大的。可惜百里行空并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待她张嘴时，已经走出去好远，听不到她的呼喊了。
在路过后园的富贵牡丹丛时，百里行空的步子优雅从容，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急促。虽说这幅姿态由这么个瘦小的人儿做来有些怪异，却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华贵之气，半点让人联想不得废柴二字。
百里家的富贵牡丹，是先帝专门派宫廷特级园艺师研发的新品种，前后历经三代人的无数心血。此花枝繁叶茂，要比普通植株高出许多，仅是气势上就显出了花中之王的本色。花朵硕大如盆，花色呈现罕见的金黄色，花瓣之间更是有若珍珠般润滑的结晶生出，浑身珠光宝气，正应了富贵二字。且此花常开不败，花期过后花朵会整朵脱落，每朵落花如同金雕玉砌，是富家子弟趋之若鹜的绝世珍品。
就是在这样一条金光闪闪的花间小径上，百里行空神色如常，似乎任何珍宝都无法令他驻足。他穿过花径，衣袖无意地拂过一片花瓣，不久便远去了。
在他走后约两盏茶的功夫，牡丹园里有微风起，香风瑟瑟中，一道微不可查的灰影从花间闪过，带走了一粒花瓣上的细小结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