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嫣一行三人,许久为敢动。此夜见着前一辈的功夫,深感深不可测,内心不禁内疚平日里太过闲散疏于练习。好在平时善于偷懒,这躲藏的闭气功夫倒是练得十足十,此番竟未被发现,也算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确认那二人走远了,他们三人才敢从角落里出来。天井中的石碑经年未能修缮,早已被厚厚的青苔和灰土覆盖,沈竹嫣用手扒拉了半天,才依稀看见上面的几个大字:
吾妻慕容氏之墓。
七个字苍劲有力,一气呵成。沈竹嫣顺着字的凹槽一笔一划,似乎能感受到刻字人锐不可当的剑意。她似乎有所感悟,又说不出那是什么,在天井中发呆之时,沈沧浪两兄弟早已在阁楼中毫不客气地翻找起来。
沈沧浪想着那模具既然是东剑辛秘,必然不会大大方方放在明处,他沿着墙根对墙壁一顿轻敲,试图找出隐藏的暗格,可折腾了半天却全无收获,想来也不会如此简单。可眼下这般一筹莫展,也实在不是办法。
沈竹嫣回过神来,打算紧随哥哥们脚步去翻箱倒柜,可脚才刚一伸便踩到了异物,啷当作响。她吓得脖子一缩,好在这院子偏僻少人,声响又短促,未能引起她惶恐的躁动。过了好一阵子,她才伸出手去,弯腰将刚才踢倒的物什勾了过来。
那是把短匕,是方才被白衣女人击落的。沈竹嫣捡了起来,走进房中,借着沈苍雁支起的灯,在豆下的烛火下端详。那似乎只是一把普通的白铁短匕,但不寻常的是黑色的手柄上雕刻着花纹,精致而详细。与她早前拾到的断玉,一模一样。
“又是……玄决教?”那名字拗口得很,她好不容易才记下来。
“玄决教?什么玄决教?”沈沧浪那时在阁楼外,恰好错过了纳兰白露的解说。沈竹嫣攥着短匕,耐着性子给他讲述了一遍。
末了,她握着匕首的手有些发青,血管突兀地攀沿手背与手臂,微弱的声音从牙缝里迸出:“早知方才,就该把那黑衣人捉下来!”
“竹子,别心急啊。”沈沧浪将短匕从她手里抠了出来,手掌轻拍她的背,“你即便上前拼命,也不过是两手将人头奉上罢了。”
“可若我拼了全力!”她抓住沈沧浪那双温柔轻缓的手,指甲深深抠进他的肉里,“或许能够绊住他!或许……”她说不下去,语句像棉絮一般卡在喉咙里,
“放心吧,爹娘功夫那么好,”沈沧浪扶着她的脑后,将她抱紧在怀里,下巴微微仰着抵在她的顶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竹嫣在他怀里渐渐宁静。沈沧浪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像极了女孩子常用的香粉。
“好了。快好好干活。”沈沧浪将她扶稳,转身继续用指节敲打墙壁。他耳朵几乎贴在了墙上,眯着眼佝偻着的腰身的模样像级年过八旬又爱美染黑了头发的老人。心火被他这一出扑灭,沈竹嫣侧过头去,甚至还有些想笑。
阁楼被翻了个底朝天,终于还是让沈沧浪如愿以偿,在南厢房的床后,找到了一扇暗门。那暗室内井井有条纤尘不染,成列着几个偌大的书架,书卷和手札码得整整齐齐。沈竹嫣随手抽下一本来,想来主人必然是对它们爱惜至极,边角未见一个卷折,凑近了,还能依稀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经年未散去。
“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宝贝东西。”沈沧浪已经眼疾手快将暗室翻了一遍,这里仅有成堆的书卷,并无其他。
“有。”沈苍雁沉默了一晚上,此时终于开了口。他手中执着一本手札,与其他干干净净的本子不同,他手中这本格外陈旧,墨蓝色的皮面虽然没有太多皱褶,却褪出了一种泛黄的色调。
“岁在甲寅,仲秋之交,新皇继位,年号大弈。”沈竹嫣凑上前去,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扫了一眼后面的字句,说的不过是觉得有些乏味,便从沈苍雁手里夺过来,手指在书页旁一滚,便是囫囵跳过了数十张。
“这个这个……大弈十四年,竹醉初二十八,是夜也,风雨大作。妻顾芷奉命驻值本剑阁江南西道池泓山处藏珍阁。夜中小女英儿苦恼,千般方法不得解。未料当夜魔教来犯,盗走吾派镇派之宝莲阴佩。妻顾芷负罪引慝,终日食难下咽,哀毁骨立。于开冬之初郁郁而终,余永失爱侣,独留余与英于世。爱生怖而深感之,爱生忧而深感之,枯坐庵台,戚戚无欢……这大概说的是那年莲阴佩丢失的事?”
“听来是如此,你且再往后翻翻。”沈沧浪在堂内找了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抄着手好整以暇地指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