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又一头扎进了某个不开眼的胸膛,檀隐揉了揉前额,透过指缝瞟了一眼眼前同样走路不看路的人,意外的是,竟是上次那个借字帖羞辱她的人!
她也顾不上矜持和礼节了,放下手,稍稍整理了下袖子,才不甚友好的看向其人:“你又想到什么办法来整我了吗?”
慕容琛低头走近她,勾唇浅笑道:“整你?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费神来整的人还没出世呢!不过你且放心,你是排不上号了!”
檀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借你吉言。”
“不过,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么?”
“什么?”
慕容琛眯起丹凤眼露出狐狸一样奸诈的笑容:“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对别的女孩这么好过,又送裙子,又送乾坤袋的,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搭了进去,只为讨一个凡女的欢心。有时候吧,我都觉得自己看不懂他,放着和他门当户对的霓裳仙子不要,竟……唉,言多必失,我也跟着回蜀山好了!”
檀隐心中一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点你不要辜负了师兄的苦心而已,他好心做和事佬,你可别把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海练裳这样贵重的裙子,哪怕是凡间的帝王公主也无缘得见,你若真有心,就不该把裙子藏着掖着,这样的东西只有穿在身上才有价值,一味的压箱底除了会让它变得腐臭和变色外没有别的作用。”
檀隐怀疑地看着他:“你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阴谋,”慕容琛挑了挑眉梢,嘴角牵向一头,使得他的笑更加阴阳怪气:“惟怀思龌龊之人为人所思龌龊之,这句话可是你最喜爱的常白之的名句,我奉送给你,好自为之吧,檀隐。”
慕容琛转身便行之西厢,往来僧侣诸多,却没有一个停下脚步,他们的心中都是佛祖,佛学就是他们的生命,没有人会为了不相干的口角而驻足。
回到“竹门贵”,檀隐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看就质地非凡的锦盒,脑中又想起慕容琛刚才所说的话来。
虽然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容漓亲自送东西来道歉,她没有表示就是下他的脸面,这两天她非但没有给夏濂好脸色,还在他有意修补关系时给他泼冷水。这么想,她确实做的有些过了。
檀隐推开锦盒,里面是一件水蓝色的裙衫,衣如其名,海练裳,如海一般千变万化。
她素手摸了摸裙子的质量,确实比她身上穿的和衣柜里放的好多了。
想了想,她还是把锦盒盖了起来,有时候原谅比起致歉来说更加困难,不外如是。
半夜里辗转反侧,她想不通容漓的突然离开跟慕容琛白日里说的那些话是否有什么关联,还有前一晚的所见所闻,真如会心说的那般只是“蝶梦庄生”?可红雨的触感是那么真实,入口的凉茶是那么的苦涩,她如何也想不通这件事情的始末。
她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容漓离开的真实缘由与前一晚的事情紧密相连。既然人都可以御剑飞行,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她猛然翻身跳下床,拿起了锦盒:
当晚在场的人除了容漓和她,还有另外一个人。
夏濂。
檀香山的夏天,除了一望无际的峰峦叠翠,便是驱之不尽的蚊虫五毒。
这天刚蒙蒙亮,檀隐穿了衣物推门而去,时值大雾罩山,看假山以外,颇有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檀隐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回头披了件灰色的袈裟,出门去了。
这番好景致,不去山顶真是可惜了。
一路走走停停,或是路边的野花,或是一只身沾露水的蜻蜓,或是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芽,或是匆匆搬家的成群蚂蚁,都能叫她欣喜非常。
山里鸟叫的正欢,檀隐提着裙子迈过小溪流,脚刚落地不到一刹那,鞋子就不知怎的开始打滑,一个趔趄便掉进溪流去,竟一屁股坐在了水底石头上,也不知道石头上怎么长出了青苔,这一坐又是一滑,檀隐直接仰躺进溪水里,脸上身上都被水打的湿湿的,头发更是像水草一样在水底四散飘荡。
这变故猝不及防,她却并不急于起来,窝在水中的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湿哒哒的,像棉花一样柔软却又无形,像肌肤一样滑润却又清凉,小鱼亲吻着她的脸,蝌蚪在她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山间溪流里散发出淡淡的雾光来,而身在溪流的檀隐却不自知。
慕容琛在树枝上悠闲地荡脚,嘴中叼着一只不明生物的爪子,依稀可以看到啪嗒啪嗒往下掉的血珠子,这惊悚的一幕于他本人来说并无不妥,且心安理得的窥视着树下那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他百无聊赖的吮吸着最后一只鸡爪,实在无法想象水里有什么好玩的,能让她这么留恋不舍?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决定逗逗她。
纵身一跃,他跳进了水中,迸溅的水花把沉睡中的檀隐猛地惊醒,她惊魂未定的想要坐起身来,却因溪底的青苔复又滑倒,样子滑稽,令慕容琛不禁笑出声来。
檀隐虽然没坐起来,但也看到来人是谁,且不论他以前怎么捉弄与她,就方才他像鬼一样的举动,她对他就没有丝毫好感可言。
对于没有好感之人,她从来都不屑于与其废话。
“你怎么这么笨?”慕容琛笑了会儿没得到回应,觉得颇为无趣,不禁出声打破沉寂,可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
他觑眼看她一次次往起爬又一次次跌倒的窘态,不禁又出言讽刺:“笨的跟蜗牛一样,真想不通你身上有哪一点强过霓裳仙子的!大师兄怎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檀隐闷头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不言不语。
慕容琛颇觉无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冷哼一声,道了“无趣”二字,作出一副腾云之举,甩袖变幻出一个自己御剑离开的假象来,转身匿进林中,不知去向。
檀隐只见那厮背影与腾云之象,便以为他已离开,遂停了看起来颇为滑稽的举动。
她呆呆的望着顶上天空,那么多云朵,被风儿吹着跑的比马儿还快,它们仿佛没有忧愁一样,只知重复一个动作,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跑,却在遇到另一阵风后分崩离析,而后拖着残躯继续前进,直至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