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指尖感觉到的些微温度想象成有形的光点,然后将他们收集起来,往上传导。金属是很好的导热材质,感觉上会比石头要顺利的多,所以很容易判断。爬上去之后,那里有更多的,并非想象中的,而是确实能感知到的光点,有同色的,也有不同色的。让那些属于与火焰同色的光点增加,多多益善,直到它们声势浩大,会自己暴涨数量,并且如饥似渴的开始向周围索取能量。
上面的人发出了惊叫,看来是发觉了莫名开始自燃的柴火。
如果真的是自燃倒还好,但在卢卡斯的意愿影响下,想要救火已经太迟了。
相比起之前他在房间里被科拉迪抱怨的那次实验,这一次因为没有了顾忌,他也就放开了手脚去触碰自己能力的极限……头顶上构成的地板的木材已经通红,连石壁也滚烫得不再允许人类赤手触碰。
至于格瑞托恩关于自己体内的灵子会被索取一空的警告……等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
在头顶上的地板因为燃烧而被破坏,终于无力支撑金属制的柴火架而坍塌下来之前的一瞬间,卢卡斯睁开眼睛,立刻跑开,避到了安全的最远的角落里。
紧接着,那一带的木板破了一个大洞,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金属架子从一人多高的距离猛地砸在石头地面上,而连带着落下来的正在燃烧的木头,还有半截垂落下来的地毯一起,就像是被撒了油一样,盛大的烧了起来,火光和浓烟瞬间封闭了卢卡斯面前的视野。
从他开始让柴火架自燃开始,不过十几秒钟,屋子里已经没有人类的立足之地了。
没有了地板和地毯的阻隔,卢卡斯清楚的听到咒骂和屋门被撞开的声音,然后是逃离的脚步声。
“等等!那小鬼还在下面!”
“别管他了!反正活不了!”
“尸体怎么办?”
“等火灭了再说!”
很快的,房子里的人都走的一干二净了。卢卡斯眯着眼,从浓烟中寻找着燃烧不那么旺盛的地方。
嗯……最先烧起来的壁炉那边火焰反而比较小啊,是因为没有可燃物了吗?
猫着腰,躲开时不时落下的燃烧的碎木板和滚烫的火星,绕过那火墙一样燃烧着的地毯,卢卡斯摸索着回到了壁炉的方向。
头顶上方的情况依然不乐观,火焰已经席卷了木制建筑物的墙壁,那些装饰在壁炉边的物品也没已经化为了巨大的火把,根本没有可以借力的支点。
不妙……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必须快点出去!
手扶上石墙,此时感觉到的早已不是最初醒来时的冰冷,而是被火焰浓烟炙烤过后的热力。卢卡斯又摸了摸更高位置的石头,刚刚碰上就飞快的缩了回来。
好烫。
虽然这个地窖并不深,石墙大概也就自己身高的高度,但是不用手的情况下,卢卡斯是绝对跳不出去的。但是现在石头都被火烧得这么烫,自己又没有能隔热的手套或足够厚的衣物……
看来用火焰制造逃跑的机会是个败笔。
不行了……呼吸……
卢卡斯颓倒在地,准备等死。
这个念头仅仅是出现了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接续一个呼吸,就听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音。
“有人吗?!卢卡斯在吗?!”
卢卡斯抬起头,感觉到了水滴滴落在身上的凉意,虽然隔着浓烟和火焰他看不清来人,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披着被水浸透了的布匹,因为他全身上下都带着湿气,而那些已经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青蓝色光点,此刻也如同在保护那位来者一样,奋力与周围的火焰色光点周旋着,而给它们提供支持,使得它们免于被热力的炙烤而消失的,还有一些很眼熟的金色光点。
“这里……咳咳、这里!咳咳……”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距离足够近,卢卡斯几乎被浓烟呛回去的发声还是传递到了来人的耳中。发现了卢卡斯的位置后,来人伸出手将卢卡斯的手抓住,用力一提,将卢卡斯拉出了地窖的范围。
向前扑倒在来人身上后,卢卡斯脱离了火海,但依然在浓烟的覆盖之中。来人也深知这一点,于是拉起那件湿润的黑色斗篷,盖在卢卡斯身上,然后整个身体压着,搂着卢卡斯的肩膀,向外面冲。
因为看不见,卢卡斯并不知道自己被带着在往哪个方向走。他只知道他被保护着穿过了很多人群,然后进入了一个人很多的室内。
“拜托你了。”
“好的。”
只听到了上方那个将自己救出来的人说了句什么,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就离开了,连仅有的温暖都迅速被凌冬的寒风带走。
接手了自己的人将斗篷掀开,让卢卡斯的双眼离开了黑暗。
“卢西奥?你去哪儿了?”
接手了自己的人是伊诺克,那显眼的红色头发,还有称呼自己的假名,只有可能是他。
因为被浓烟呛了嗓子,伊诺克似乎也没打算让卢卡斯回答自己的提问,干脆搂着他走。卢卡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又回到了救济院。
但是与之前不同,此刻的救济院大堂被各种各样的人挤满了,有棉衣外披着护甲的下级骑士,有堪堪裹着粗毛毯御寒的平民,还有看上去刚被人从床上拉起来的儿童……所有人都是一副刚逃难出来的样子,全身都有黑色的污垢,有的甚至还受了伤,正在接受邻里之间的照顾。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答案呼之欲出,但他却不愿意承认。
直到伊诺克将他带回到那个备课房,他才能将心里的疑惑化为语言问出口。
然后,祭司以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卢卡斯。
“着火了,因为平民的房屋之间距离都很窄,这附近几乎所有的屋子都被火焰席卷了。救济院是唯一没有直接与木制房屋墙贴墙的建筑,也是唯一足够大的收容场所,所以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这段时间只能住在这里了。你不知道起火的事吗?”
火。
是我点燃的火吗?
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愧疚感猛地涌上心头,如此直接的面对自己肆意妄为的结果,让卢卡斯又回忆起了在无尽森林边缘,被银白色的光之矢贯穿胸口的绝望感,连带着仿佛身体也重新体会到了那一刻的窒息和痛苦。
“卢西奥!”
卢卡斯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如果不是伊诺克扶着,他已经一头扎进火盆里了。在祭司的搀扶下,他在一旁的卧榻上坐下。
“放松,深呼吸……再来……能看得到我了吗?”
在伊诺克的帮助下,卢卡斯恢复了视野。在恢复清晰的视觉中,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那双随意但又意志坚定的眼睛对视,发觉了寄宿于其中的暖红色之后,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了脸颊。
“是……我的错……是我……”
“卢西奥?”
“是我……火灾……是我放的火……”
伊诺克没有说话。他没有问刚从火场中救出来的少年为什么反而会身陷于自己创造的困境,也没有责备他为何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仿佛他仅凭着眼泪就能够理解,卢卡斯使火焰升腾而起时的迫切,和此时面对因自己而起的灾祸所酿成的后果的悔恨。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坐在少年的对面,没有安慰或开解,任由少年哭泣,任由这个认识不到一夜的少年将所有积压下来的痛苦,都倾泻出来。
卢卡斯一直哭到喉咙发不出声音为止。
“喝杯水吧。”
伊诺克将一个缺口了的陶制杯子递给卢卡斯,这段时间一直生活在贵族式的精致中,这样让他回忆起平民生活的物件,不知为何,让卢卡斯感觉到了来自于面前这位年长者的一种温暖和体贴。
“能说话么?”
卢卡斯张开口试图发声,结果却因为喉咙里撕扯的痛感不得不放弃,然后向着伊诺克摇了摇头。
“我想应该是被浓烟熏了,刚才又狠狠地哭了一场,喉咙受伤了。等天亮了光线充足一些,我再给你看看。你今晚也累着了,就在这里睡会儿吧。”
说完,伊诺克起身离开。
走出门之后,卢卡斯听到了“咔哒”一声响,但终于放松了身心的状态下,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
等到他想起来再去确认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伊诺克反锁在了备课房里。
不管是通往大堂方向的门,还是通往那个封闭的石室的门,都是从外面反锁的,如果想要出去,只有将门板打破这一个选择。
卢卡斯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然后他想起了很多,在发生的当下被他忽略掉的事情。
自己是在伊诺克离开房间的时候被重新绑架的。
被绑架走的时候,自己的斗篷当作坐垫放在了矮凳子上,并没有带走。
但是这个斗篷却出现在了把自己救出火场的那个人手中。
而且,那个把自己救出火场的人,他准确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说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那栋建筑物里。
……这算是跳出油锅,又进火坑么……
卢卡斯脱力地跌回卧榻上,将脸埋进双手中,为自己的愚蠢哀叹,放弃了一切思索。
然后,如同为了拯救他一般,在他又一次放空了自己的时候,银白色的光华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了一样,卢卡斯从卧榻上弹起来,双眼无措的寻找着那银白色光华的来源。
于是他看见了,原本放在大堂中的那个晶球,此刻正摆在卧榻的灰布枕头上。
而最令他惊讶的,是那原本他以为不依靠银托盘和玻璃折射的光,就无法显现出华美的晶球,此刻居然自己在发光。
某种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
卢卡斯轻轻地,重新坐回卧榻,伸出手轻轻碰触晶球,嘴唇不自觉的开启,唤出了那个称呼。
“圣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