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月、四月,台湾新竹园后街的木棉花都会盛开,想必那天会很美,虽然只是单调的红,并非五彩斑斓。
有人在遥望着,遥望朵朵木棉树枝头的红花,它们正随着小风在梢上蠢蠢欲动。
终于,它们被风儿呐,给冷冷吹落下来,红花在空中旋转着,旋转着,不久,才轻轻碰在地面,然后不知有多少人给了个不留心的践踏,好可怜。
然而真正有心观赏这场盛宴,这场木棉花在空中流浪的盛宴的人,也只有舒沫和欧阳皓了,也只有他们有那种心思了。
因为,因为他们有泡咖啡的时间啊,貌似当年的鲁迅先生也有说过类似的话,说是“我只是拿别人喝咖啡的时间在工作”。
出了园后街,沿着一条幽静的田野小道,笔直地往前走,会发现一处山丘,那里很高,就好像一座在海上为迷茫的船只导航的瞭望塔。
舒沫和欧阳皓便是站在那里最顶端,当年,他和她放眼望去,映入二人眼帘的,不是蓝天白云,也不是高山流水,是花,是红色的木棉花啊,这些花把整个园后街笼罩在一片殷红当中,让人不经感叹——台湾真美。
当初木棉花盛开时,那个漫天红花漂浪的场景多么浩荡,这个景象怕是会成为舒沫和欧阳皓他们共同的回忆。
也正是那天,欧阳皓埋在他姐姐舒沫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一直在嘀咕着“爸爸”“爸爸”,无数回,无数回,一刻也不歇停。
而也正是那天,舒沫轻拍着欧阳皓后背,右边脸贴在欧阳皓的脑袋上,微微闭着眼睛,脸上笑容可掬,她就像个姐姐一样,安慰着欧阳皓,安慰着这个失去了亲爸爸的可怜的欧阳皓:
“不哭的小皓才是最可爱的,只要小皓不哭,姐姐便答应小皓,每年木棉花盛开之时,姐姐会陪小皓来到四十五度角,俯瞰花开。”
这个承诺出自一个十二岁女孩的口中,但却格外真诚,因为这个女孩是向一个男孩许诺的,这个承诺很美,比现在木棉花盛开还要美上许多,许多。
欧阳皓哭声渐渐小了。
那时,他学着她仰着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而他俯瞰了这个世间最动人的风景线,他心满意足了,让他如此知足的,是他舒沫姐。
欧阳皓埋在舒沫的怀里,抽泣着,颤着身体,他是想把这辈子的眼泪全在这一天哭完么?
不过,欧阳皓他就这样哭着哭着,迟早也会哭累的,为什么哭,因为他的爸爸不在他的身边了。
终于,他哭累了,哭声停了,随之而来的,却是微微的呼睡声。
欧阳皓到底哭了多久?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哭累后,便躺倒在他舒沫姐臂上,那时已经看得见夕阳了。
他是个爱哭鬼?
是呀,他确实是个爱哭鬼,但是这样说的话,那还真的没多少人能够真正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
欧阳皓的脑袋枕在舒沫的腿上,呼着小嘴,睡着了,泪痕还在着呢。
而舒沫静静地看着现在睡去的欧阳皓,她觉得欧阳皓的睡相也很可爱,让她禁不住而抬起右手,再次摸了摸他的脸。
舒沫见欧阳皓的刘海掉下来了,她微微一笑,便是纤指一抬,将头发给锊了上去。
天的尽头,染上了夕阳那般金黄色的光,使得天边变得璀璨夺目。
而正在这美丽的夕阳映射下,舒沫背着哭累后而睡去的欧阳皓往家的方向走去,两人的影子被拉在了那板上面明显画了“维尼熊”的墙上。
在舒沫眼中,欧阳皓就是一个十一岁的弟弟,很娇小。
怎么说?
欧阳皓十一岁了,一米六还不过,而在因为身高发育早了点而已经有一米六多的舒沫眼里,欧阳皓确实很娇小没错。
好了,忽略一点了,这是舒沫第二次背起欧阳皓了。
对于这个失去亲爸爸的少年——欧阳皓来说,他也确实需要有人照顾,而照顾他的最好人选,就是他的姐姐舒沫了,虽然舒沫是抱有捏欧阳皓脸的欲望的。
欧阳皓他在昏昏沉沉的意识里,闻到一股淡淡发香,是他舒沫姐飘逸长发的味道?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在飞,是他舒沫姐在背他么?因为之前有过一次,所以欧阳皓记住了这个感觉。
欧阳皓他脸贴着某个人的背,暖暖的,真的是他舒沫姐么?
他不愿醒来,然而被内心的好奇打败,他把眼睛给睁开了,果然,他看到的是他舒沫姐。
如果这是一场梦,欧阳皓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了。
这板墙,是回家途经之地呐。
从四十五度角背到这里,应该有一段路程吧,自己居然能睡那么久,眼泪干了么,为什么这个姐姐对自己这么照顾,明明不是亲的啊。
欧阳皓几时想着,愈发郁闷,但他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口头的舒沫姐居然能给他这么多安全感。
此刻的他,正沐浴在一片幸福当中,经不住,便“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小皓,你醒了?”舒沫听到欧阳皓的笑声,便停下脚步,打算扭过头来看到他背上的欧阳皓。
欧阳皓急了:“不,我还没醒呢。”
如果被他舒沫姐发现自己醒了,后面的路,他舒沫姐可是会让他自己走的,他可是想要好好整一整他舒沫姐的,虽然被一个女流之辈背回家,有伤威风,但是欧阳皓管不了这么多了。
“哦,原来小皓还没醒啊。”舒沫开着玩笑。
她面向前方,微微抿起一道笑容,笑容很甜,她蹭了蹭背上的他,便继续前进了。
红色的木棉花还在空中随风飘零,悠悠地旋转着,然后悠悠地掉在地上,夕阳透过红花花瓣,折射出一抹绯红微光,闪起来了。
舒沫背着假装还在睡着的欧阳皓,悠悠地往前走着,两人的影子就被夕阳拉在了那板明显画了一只“维尼熊”的墙上,走着走着……
假若现在是岁月执导着这部五彩缤纷的电影,那么此刻的舒沫和欧阳皓,在那板墙前走着,片刻之后便也走出了镜头视线,走远了,走得连背影也朦胧了。
木棉花依旧在飘着,渲染了舒沫和欧阳皓两人的背影。
那天,舒沫背着欧阳皓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舒沫问了欧阳皓一个奇怪的问题,一个让欧阳皓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的问题。
她问他:“小皓,你知道木棉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欧阳皓他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欧阳皓皱起了眉头,反问了他舒沫姐:“那舒沫姐,木棉花的花语是什么?”
舒沫笑而不语,便把欧阳皓给放了下来,欧阳皓一脸失意,难道他舒沫姐背累了么,这种感觉还享受不够呢。
舒沫转过身来,看着欧阳皓,对他抿起一道比那天木棉花盛开还漂亮的笑容:“迟早你会明白的。”
因为欧阳皓的爸爸不在了,所以舒沫才向欧阳皓问起木棉花的花语吧,她想让欧阳皓通过这些木棉花明白一个道理。
那么,到底会是怎样一个道理?
“把手伸出来。”
“哦。”欧阳皓听话地把右手伸出来,还张开了手掌。
舒沫从地上捡起一朵完整的木棉花,放在欧阳皓的手心里,她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转身,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把欧阳皓给丢在后面了。
欧阳皓呆呆地看着手中这朵木棉花,努起了嘴巴。
哦,原来如此,原来这个道理,只能由花,说给君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