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乱世,万事皆不由己。
钟言的悲伤和愤怒,无外乎只是侵略者耳边吹过的一阵热风罢了。
惊马仍在向远方不停地飞奔,不消片刻便已是看不到贼兵的影踪了,而钟言的思绪却依旧停留在后方的那片战场之上。
钟礼与钟言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十余年,其间的感情自然不必多做解释。
而那个沉默寡言,常日里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少主”的乐擎,虽是执意恪守着本份,对自己尊敬有加,但那份亦兄亦友的情念,二人早已是心照神交。
握着胸前那块暗淡古朴的玉坠,钟言默默在心间为二人祈祷着。
至于那个到死尚不知晓姓名的年轻士兵,带给钟言的除了无尽的悲戚,还有满腔的悔恨。什么少年天才?什么人中龙凤?身在乱世,没有修为武技伴身,只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唏律律!”
一阵凌乱的嘶鸣将少年带回到现实当中,却见身下的战马慌乱地踩着蹄子,向后挣扎了几步。
钟言低头看去,竟是一处深不可见底的悬崖!
壁立千仞,临之目眩。
光秃秃的崖壁上,狰狞嶙峋的怪石看着如天色般冰冷,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心悸。再往下看去,却是一片遮天蔽日的紫雾,将下方的天地完全笼罩。
诡异,钟言心间写满了这两个字,急忙拨马掉头,只想迅速离开这片令人浑身都觉得不舒服的悬崖。
“嗖!”
钟言刚是转头,耳边便猛然爆起一阵破空之声,一支赤红的箭矢在钟言的瞳孔间不断变大!
来不及多想,钟言一个侧身,生平从未有过如此用力,向旁边的空地跳去。
佟的一声,钟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而那支夺命的箭矢,却是直接贯入了战马的体内,猛然爆开,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战马竟是被炸得四分五裂!
“这群废物,这么多的人,竟然还能让这娃娃给跑了,到头来还是要我们出手。”
十余个身着暗红铠甲的骑士缓缓走了出来,一个面容阴鸷的男子有些恼怒地抱怨了一句。
钟言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但仍是让爆炸的余威给波及到了一些,听到了来人的话语,一时间却也难以动弹。
“咦,这小子竟然没死?”
烟尘渐渐消散,看着地上那不断挣扎想要站起来的钟言,阴鸷男子感到有些诧异。
钟言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这几些个装备精良的士兵,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这样啊,一切的幕后黑手,便是他们吗?
暗纹虎铠,血色肩甲,胯下清一色黑马。天下间有如此装配的军队仅有一处。
寒州州统夏侯烈,麾下三千虎纹军!
“原来如此。”钟言低语道。
心中的些许疑惑顿时清晰了不少,妖兵入侵,北疆告急、无兵驰援都是笑话,甚至连蟒山贼攻城,都是受了他们的指示。
虽然不知道父亲旧日里究竟留下了怎样的仇怨。
“既然暴露了,那便赶紧动手吧,别浪费时间了。”领头的中年骑士淡淡说了句,对身边的阴鸷男子命令。
那阴鸷男子邪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暗红长弓,冲钟言咧嘴一笑:“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小子!”
“呵。”
钟言莫名来得一声轻笑,听得对面几人不由一怔。
但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突然笑了一声。前路尽是强敌,后方却是万丈深渊,此刻的境况已然是凶多吉少。
阵阵苍凉的悲情伴随着凛然的决意向四方弥漫开来,钟言紧攥着的心口,莫名燃得厉害!
“你们要了我父亲的命,要了乐大哥的命,要了满城官员百姓的命,现在还要来取我的命!”
钟言轻声低吟,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但我的命,可不会那么轻易交到你们手上!”
钟言陡然跃起,提着身体的最后一口气,向身后的悬崖跑去。
“杀了他!”
那领头的中年骑士霎时慌乱起来,大呼着。手握长弓的阴鸷男子也一阵惊慌,不及多想,抬手引箭射去。
钟言回身看去,稚嫩的面孔上写满了绝然。
“叮!”
那狂暴的箭矢稳稳地插在钟言心口的玉坠之上,再难寸进分毫!而钟言的身体,竟像是没有受到一点冲击一般,纹丝不动。
只是那暗淡古朴的玉身之上,缓缓爬出了些许蛛丝般的裂纹。
钟言一阵心疼,但转瞬之间,却溢出了一腔的豪情壮志,古玉护主,我钟言命不该绝!
随手拔出了玉坠上的箭矢,钟言满脸尽是疯狂,毅然转身跃出悬崖,坠入那万丈深渊之中。
“钟言今日若有幸大难不死,来日定将马踏寒州,血染北国万里!”
余音未绝,然人已不见影踪。
阴鸷男子满脸难看之色,狂奔着跑到悬崖边上,向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却发现所有人都是紧蹙着眉头,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一般。
“罢了,既然跳入了万妖古渊,那也是必死无疑了。”
众人呆滞了良久,领头的中年骑士随口说了一声后,招呼着众人回城。
一个十余岁的童子,即便有幸跳崖不死,但他怎么逃得过那遍地的魑魅魍魉,中年骑士如此安慰着自己。
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点轻松的味道。
那少年跃入万妖古渊前所留下的那一句话,如同一柄尖锐刻骨的钢锥,牢牢地钉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
......
凛冽的罡风不断划过少年的身躯,丝丝鲜血自伤痕中渗出,疼痛非凡。
万丈妖渊,深不可测。
无尽的下落之中,钟言的意识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然而,在他的胸口处,一点难以察觉的金芒微微闪耀着。
大风呼啸掠过,吹得那细小光斑不断摇曳,如同行驶在狂风怒潮中的一叶孤舟,即近倾覆,却始终不曾黯淡。
随着钟言的不断坠落,那道细微的金色光芒渐渐开始绽开,一道道细微的光柱自其间照射而出,看着有些刺目。
哧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响起,钟言胸口的玉坠却是在瞬间化为了齑粉,随风飘散。
那金色的光芒陡然爆裂开来,仿佛摆脱了束缚一般,直上九天云霄,在空中横冲直撞,炸起阵阵音爆之声。
肆意盘旋了一阵,又是猛得汇聚在一起,挟裹着令人颤栗的无上威压,疯狂地涌入钟言的体内。
“啊!”
一股难以言语的疼痛侵蚀着钟言的身体,钟言忍不住嘶吼了一声。
额间青筋瞬间暴起,浑身的血管仿佛是要炸裂开来,那狂暴无匹的神秘光芒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在钟言的体内四处流窜,肆虐着钟言的身体。
疼痛仅是持续了片刻,钟言便已是彻底昏厥了过去。
从外界看来,钟言的身体漫布着金色的光晕,金光越来越盛,最后完全覆盖住了钟言的身体,仿佛织起了一个金色的蚕茧。
金光包裹着钟言不断下落,没有丝毫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