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梦幻得不真实的画面,悦耳的铃声不时萦绕,烬零犹自沉醉,轻轻抚上胸口,感受着心跳强而有力的律动,这不是第一次发生的,却是与以前不同,那到底是哪里不同,年幼的他自是不得而知了。
待见无数蝴蝶成群萦绕飞舞,随白衣女子的一举一动闪动着最美好的自己,而这如同辰星的斑斓彩韵中最显眼的,便是那嵌缀其中的雪白光点,烬零一眼便认出,是那引他到此的小纸鹤,他心中忽的一喜,暗想着这纸鹤或许与白衣少女有关,自己之所以能到此,可能就是老和尚提过的缘分吧,既是如此,若自己上前询问出路,应该不能说是唐突了吧。
一念至此,烬零便鼓足气息,正要从大树后面走出来,却被不远处一个闯进视线的人影惊得停住了动作。那不是方才将自己逮了个正着,还心不甘、情不愿地送自己出去的丫鬟么?盯着那即便是化成了灰也能认出的模样,烬零眼神黯淡,瞧着她向那与蝶为伴、戏水轻舞的少女走去,之前好不容易涌上的气一下全泄了。
虽不知她们是什么关系,但想着之前那丫鬟对自己所做种种,若是再让她见到自己,定不会有上次的幸运了,于是,打消了求助询问的念头,他只好凭直觉自己赶紧离开这里,否则被那精明火辣的丫鬟觉察出不对劲,后果定会不堪设想。
慢慢挪动步子,他小心翼翼地沿着杂草丛生处而过,正对着没有路的前方发愁,却听一个尖锐的厉声咋响而来:“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烬零应言看去,只见一个比他高些的少年挡在前方,头戴翡玉饰冠加上一身的锦衣华装,本应是贵气耀人,可当正眼对上那丰润厚实的脸庞时,达川的影子却瞬间闪过脑海,叫他不禁讪笑起来。
见面前之人不言反笑,那少年旋即架起气势,一脸严肃地冷眼打量着烬零:“有何好笑?你这个小光头,不知礼节便算了,竟敢这般嘲笑于我,当真放肆!”
感到他言里的不满,烬零这才收敛笑意,未及开口,一个急声箭入:“就是他,殿下,他就是之前骗了我们的人………”烬零目光凝聚,瞧见这少年身后另有四五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陆续赶来,虽说他们个个穿戴精贵,但与那少年一比,不免有些相形见绌。
原本面对陌生的面孔,烬零只是有些惊讶,可当方才追赶自己的两兄弟摆着得意的架势从中走出时,他的心突地揪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伴随着害怕蔓延在眼里。
“好哇,原来欺负他们的人就是你啊!能让我亲自出马,你这小子倒是有点儿本事,”那少年目光如炬,得知自己要寻的人竟是这个穷酸的和尚,眉眼之间不禁扬起傲慢之态。
“你,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这几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每个人的神色都凝聚着盛气凌人的冷峻,而那两兄弟更是一副找到了靠山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傲然之色,看着这样的架势,烬零忽的想起一清等人曾讲过的故事,心下猛地揪紧。
“哼,干什么?你对我的兄弟干了什么,我们就让你尝尝后果是什么!”那领头的少年冷哼一声威胁道。
没等烬零弄明白原委,那人身后的几个少年连同那两兄弟已将其团团围住。望着四周仿如铜墙铁壁的阵势,烬零心知不妙,想趁机冲出去,可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像个毫无抵抗力的小孩童,无论怎样挣扎,终究无法摆脱一丝一毫。
“真是好小子,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想着自己能安然无恙的出去么?”领头的少年走进包围里,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嘲讽,高傲地站在烬零面前,却没有放下目光正眼瞧他。一个生猛的力道撞击双臂,烬零站立不住,被他推倒在地。看着手心擦出的血迹,好似染红了他的双眼,将弥漫眼里的害怕渐渐吞噬。
“呵,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呢,那么容易就红眼睛了,哈哈哈,你们快看啊,小光头要哭了,他要哭了……”那少年嘲笑着喊道,连同包围他的其他人也得意起来。
烬零自小在幽谷里长大,仗势欺人之事别说见,即便是听,也没听过几个,老和尚常说与人和善,于己相待,所以即使他有些乖俏,也从没遇到过今日这等事,而现下,眼睁睁地面对这群不知名的人如此侮辱,那隐忍已久的怒焰再无法沉寂,如同一个滚烫的火球,在他晶莹的眸里熊熊燃烧起来。
他心一横,憋足了怨气,趁那几人松下警惕,蓦地向领头的少年冲撞过去,发狠般握着小拳头,抡打在那少年身上。那少年未料他竟还有胆量爬起来,吃惊地痛呼着,其他人见这突变,骤然怔了一下,然后赶紧上前,将扭打成一团的二人生生分开,几个少年合力制住烬零像发了狂般挣扎扭动的身子,一手将他的头按压在地上,无论他怎样动弹都不得,直到领头少年打了一个手势,那死死将烬零按贴在地的力道才消失。
居高临下地瞧着此刻跪在面前的人,领头少年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像在欣赏一个杂耍的猴子般满眼轻蔑,但见烬零目光灼热,死死盯着自己的痛恨表情,少年更加肆无忌惮了。
“怎么?不服气么?你要是有本事的话,就过来,像刚才那样,用尽全力打在我身上……”领头少年靠近烬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挑衅道。
见烬零有反应地挣了一下,他讪笑一声,跨开双腿,指着烬零:“若是你没那个本事,就直接认输钻过我的胯下,我大人有大量,便不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了,怎么样?”
“呸,你们不就是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么?你一个只会依靠别人来出气的胆小鬼,凭什么让我认输?”烬零咬牙切齿地回击,即便不知下一刻自己的命运会怎样,他也绝不会为了那一口气认输。
“那这么说,你是不钻了?”领头少年捏着阴阳怪气的声调问道,见烬零一副宁死也不屑的神情,继续他的笑里藏刀:“好吧,小子,你刚才说我只会靠别人,那现在我就告诉你,只有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依靠别人,而没能耐的人,就像你,只能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没有人会来救你,正如我现在要你吃土,你还不是要乖乖的就范么……”话音未落,他已一手将烬零的脑袋按捺在地,待烬零再抬首时,原本白净的脸颊沾满了泥泞,额部更是现出淤青。
“怎么样?吃泥土的感觉舒服么?看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当真可惜了这副男儿身,倒不如待头发长了,直接梳个女装吧……”眼见烬零这灰头土脸的模样,还不甘愿地湿红了双眸,那少年乐得更欢畅了。
“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激将我,我就,就会认输,我,我告诉你,休想!”咽下喉间的酸楚,烬零含泪咬牙坚持。
“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嘴硬?”他发狠地说着,正要再次狠狠按下烬零的头,却被一个冷冰冰的喝问阻下:“你们是什么人?怎会在此?难道不知道这里是皇家禁地么?”
闻言,几双眼睛齐齐看去,一个约摸十五六岁、衣饰雪白的少女仿如自烟雾缭绕中缓缓走来,面容清丽无尘,一双娟秀峨眉好似墨笔勾勒,明眸似星辰般深邃烁亮,花瓣状相合的薄唇白中透着些许粉淡,少了傲慢凌人的浓艳,亦无孤芳自赏的素颜,她像是梦幻中的倒影,却不是虚无缥缈的梦。
“姐……姐姐!”领头少年惊呼出声。只见他脸色煞白,方才不可一世的狂傲早已化作烟尘,而那几个跟随他的少年一听此言,亦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惊讶模样。
“拓炎,你怎会在此?还有,这些人应该是你带进来的吧……”看来是相识之人,但女子的言语却并没因此而显出一丝熟络的温度。
“那个……姐姐,你可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只是……是这个小子,是他不识好歹,假传圣意,冲撞皇族……他……”领头少年故作义正言辞地指着烬零,将一切罪责统统推向他。
可还没待他告完状,不敢示弱的烬零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你胡说!你这个满口胡言的小人,不过是为了他们两人来报复我而已,怎会知道真实原委,而像你这样的人,即便得知了真相,也会不择手段将它变为虚象,因为颠倒是非根本就是你的强项!”
“你,你再说一次?”领头少年双眼发直地盯着烬零,不敢置信地颤了颤声,那些听其吩咐的少年们见此状,立马加重手上力道,狠狠给了烬零一个警告。
“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见烬零脸露苦痛之态,不用细瞧,便知原因,白衣少女微蹙娟眉。
领头少年见她这般,将流露出几分可怜的惊诧目光转向白衣少女:“姐姐,明明是他出言不逊,这不仅是在侮辱我,更是抹黑皇室,真正的受害者是我,可你却帮他说话……”
“你,你这个恶人,仗势欺人在先,这会儿又装可怜去博同情,除……除非,这位像仙子一样的姐姐瞎了,否则谁会相信你的鬼话?”烬零扯着沙哑的嗓子,打断领头少年的污蔑,旋即引起了他的不满。
眼看皮肉之痛将更深入骨髓,白衣少女略显冰凉的言语却令那些人停住了动作:“这里是浣影幽林,不是皇天地狱,谁是这里的主人,拓炎,你应该比他们更清楚,我没有计较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却在此做这等血腥之事,玷污我的地方,我想,这笔账若是认真算起来,你们之中定是没有人能承受得起的”。
这些人虽也是与烬零年纪相仿,却也不是傻子,听她这么一说,都面面相觑着。“姐姐……”领头少年还欲再言其他,却被白衣少女黯冷的眼神堵住了口。
只见她缓缓走过去,围阻烬零的人皆自觉散开,没了外力的禁锢,烬零忍着周身痛楚,撑着一口气,慢慢爬起来,因步子有些不稳,差点儿跌倒,幸得白衣少女出手搀住。
烬零瞬间感到一丝电流般的刺激渗入全身,怔了一下,旋即低了低头,“谢谢,施主……哦不,是仙女……哦,好像也不对……”他挠着后脑勺费解,生涩于不知怎样开口。
白衣少女展颜:“好了,无论你如何称呼我,我都不会介意的,因为这不是我在乎的,现在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认真的告诉我,之前说的话是否真实?”
透着清冷的话语传来,与方才漠然孤高的感觉有些不一样,烬零慢慢抬首,一眼便对上那双美丽的眸子,当真如同夜空里的星辰,璀璨迷人,却不知为何,又有一丝孤单的凄凉。“绝无虚言,”四个清晰的字脱口而出。
白衣少女眸光微凝,幽幽转过身,对周围的人说道:“此事我已明了,这里是帝宫禁地,连皇帝陛下到此,都要与我照会一声,而你们却这般肆意私闯,我念你们年少初犯,便不追究了,拓炎,你赶紧带他们出去吧。”
“可是姐姐……”领头少年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震惊之余,不由得怨气渐生。
“没有可是,我是这里的主人,我说什么便是什么,还有,你也不得再追究今日之事,如若日后让我听到有关这位小师傅什么不好的消息,别怪我没有好好对你。”听她话已至此,领头少年尽管心中有千万个不甘,也不敢继续造次下去,遂收敛起方才的傲慢,毕恭毕敬地向白衣少女行了礼,带着其余人向来时的方向灰溜溜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