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臼道:“二十多年前,朝廷上有个文官儿叫黄裳。当时明教方腊起义,宋徽宗便派他前去平乱。可朝廷官兵怎比得过武林中的好手?但紧要关头,也不知那黄裳从哪儿学会了一套怪异武功,居然将明教中的众多武林高手打得一败涂地。因此大家对他的功夫自然是羡慕的……”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惊羡之情。
周中云听了,心中暗道:“刚才那些人都说我是黄裳曾孙,难道我便是那文官的曾孙吗?”
只听得冯臼接着道:“那明教的人要报仇,而武林中的许多人又觊觎他的武功。过了几年,大家便组成了同盟。将那黄裳围堵在半途,以他不讲武林规矩为借口,向他发起车轮战。听闻他后来难敌众人,受了重伤,且又中了毒。虽然被一个叫独孤甚的人救走了,但他所中那毒号称‘七日毙命散’,乃是说所中的人,七日之内必定毙命。”
周中云听了,牙都气得直痒痒。骂道:“如此不要脸的人都有。众人打一个就算了,还要使毒。”
冯臼听了,也不理他,继续道:“后来金兵南下,虽有无数军民,以及武林好手不断阻挡,仍是被金狗直抵汴梁。武林中不免有些败类,见黄裳许久未出,便猜测他或则重伤难愈,或则已然毒发身亡了。”
“我当时也是这般猜想。可九年前,我偷偷回沙杨门要给师父祝寿,不想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但听师叔说起那黄裳,却是在宋高宗建炎四年又有在汴梁出现过。当时还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只是之后这十几年来,大家却是谁也没见过他的影子。或许他因年事已高,又家遭灭门,心中难以承受,便真的不在人世了吧!”
“不过黄裳的出现对于当时的大家来说都是后话了。大家当时都眼红他的武功。便揣测他如此武功,定是得了奇遇,或是练了什么秘籍之类。于是便到他家中去寻找。先是有些小偷小摸的人晚上到他家去翻书架暗偷。后来大家胆子大了,便有人聚成一众,到他家中东挖西掘明抢。”
“当时我与余师兄外出照顾生意走动,听了别人描述那黄裳的武功,也不禁怦然心动,便当了武林败类,随了大流。”说道此处,语气之中颇为后悔。
冯臼接着道:“那时,我们武功低微,自然是跟在众人后边。待得到了黄府,众人轻功好的便翻墙进去。轻功不好的便直接砸门。有些人因为挤不到门边,把墙直接开了个洞的也是有的。”
“到我二人跟在众人后面进了黄府之时,地上已是躺着许多尸体,却都是黄家的人。我亲眼见那秦不归抓住一个账房先生,问他知不知道黄裳的秘籍放在哪里。那账房先生自然是不知的,被秦不归吓得说不出话来。那秦不归手起刀落,直接就削下了他半边脑袋。”说到此处。虚心柔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当她听到地上躺着死尸之时已是瑟瑟发抖。能挨到此时也已是奇迹。
冯臼咳了两声,叹道:“那一众武林败类,可谓比强盗也好不到哪里去。嗨!兵荒马乱,他们为了斩草除根,见到黄家人就问秘籍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就杀。杀完人后便往金狗身上一推,反正金狗南下毫无血性可言,多这一桩也不算多。”
“当时有人建议将府中掘地三尺。这样的事竟然也有人同意了。我见那些人行事实在太过残忍,便想离去。这时却听得一个少妇呼救之声。我心中不忍,便赶上前去。只见屋中有个年轻男子与我一般年纪,已被人当胸刺死。他身旁一个年轻少妇抱着个婴儿,乞求那手中持剑的人放过她的孩子。”
“那少妇一见我飞奔进来,当下将孩子塞在我手中,磕头如捣蒜一般,让我救她孩子一救。我见那婴儿甚是可爱,心中不忍,便应了一声:‘若我还活着,便终身护他周全。’哪知那少妇见我答允了,便躺在她丈夫身旁,用剪刀往心口扎去。”
“当时,大家都在杀人,都在计划着怎么搜寻那秘籍。其中也有些人看不过去的,直接走了。故而我当时悄悄离去也不曾有人注意,只有我余师兄知道。但现如今看来,秦不归也应当是看到了。”说到这里,不由念叨道:“他当时既然知道我抱走了一个孩子,为什么当时不阻止?他是想留下一条线索,便于将来追寻黄裳的秘籍吗?”
冯臼实在是想不通,周中云问道:“后来怎样?”
冯臼只得继续道:“后来听闻那些武林中人实在找不着武功秘籍,最后便是有人找到了一张纸片,也有数人上去争抢,如此争斗不休,死了一片。好在我当时及早离去了!”
“我之后小心带着这个婴儿,偷偷出了黄府。我那余师兄以为我找到了秘籍,便跟在身后。后来见我手中抱的乃是一个婴儿。又气又愤,想一把抢过婴儿摔在地上。好在当时我武功较他为高。他抢不走婴儿,气上心头,便要大叫,让众人来与我为难。我便对他道:‘余师兄,我今日带着这个婴儿,到南方去隐居。那掌门之位与你相争的人便少了。你如今若是让众人来与我为难,我却说咱们是一派的,到时候只怕你也难逃杀身之厄。’他听了这话,这才答应下来放我走了。”
“我一路往南,途中见到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是因金兵南侵而逃难的。他二人本有儿女一双,只是女儿被金兵杀了,儿子也应征入伍,迟迟不见归来,想来已是凶多吉少。他夫妇俩说到儿女,其中虽有悲伤,但对于儿子却是骄傲得紧。他们说起驱除胡虏,收复失地,便即慷慨激昂,恨不得一把老骨头都拼在这上面。可惜男的腿脚有些跛,不然也都要上前线去。”
周中云想起自己的父亲左足跛得厉害,说是当年被金兵砍了一刀。但这十几年锻炼下来,虽是拿着拐杖,走路已是不输常人。却听到师父接着道:“我见那对夫妇如此人品,那自是胜过我万里之遥。私下便将那婴儿放在那对夫妇必经之路上,躲在暗中窥探。当时他们初见到那婴儿,便即爱不释手。”
“那男的虽是极为割舍不得,但仍道:‘若是有人寻来,需得将孩子还予人家。’女的立时就沉下脸来:‘你要还你自己生一个还去,这是我的孩子。便是瑶池圣母来了也不给。’我见他二人平时夫唱妇随,从未有半句不对头的话。但当时我就心想:‘若是真有人来寻这孩子,他夫妇俩只怕便要为此大打出手了。’”
“那男的要在原地宿营,但那女的始终催促着丈夫快快离开。过了几天,不见有人来寻。他二人便推断:当是逃难的与家里人遗失了。男的便在附近去找住所,寻着蝴蝶村中,见村民们努力耕作便有饭吃,便安了家落了户。”冯臼说道此处,又咳了两声。
周中云哭道:“我知道,那婴儿便是我,我是个‘赵氏孤儿’。可我却比赵氏孤儿幸福多了,因为我有你们。”
冯臼道:“不错,那男的是你父亲周寿,女的是你母亲木氏,那婴儿便是你。但师父希望你不要当赵氏孤儿。‘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师父只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下去。这也是你亲生母亲当年的临终前最后的话。”
周中云一时间便明了:为什么师父这些年来只教自己读书写字,要么便是要自己学一门手艺,好好养活父母。对于武功却连强身健体的花拳绣腿也教的极少。却原来师父是这么想的!
柔柔也安慰道:“我也是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虽然爷爷奶奶对我极好,我却时常梦到我的爸爸妈妈。怪鼠熟虽然不幸,但你养父母对你也很好呀,只怕你爸爸妈妈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她于晚间偷吃周家米饭、素菜之时瞧见周中云一家其乐融融,当时还不免感动得落下泪来,心想:“若是我也有这样的爸爸妈妈该多好!”
周中云听了柔柔的话,心中略宽,笑了笑:“那倒也是。”跨步往前走去,不远处就是蝴蝶村村口的道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