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蒙蒙,凉风嗖嗖。
冯臼背靠枫树,面朝篝火。三人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周中云归来。余时本在篝火前走来走去,程樵涉时不时给火添两根柴,但手中始终拿着一根青柴,一直在拨弄着火。
余时本不耐烦道:“冯师弟,你还是趁早把那黄裳后人叫出来吧。这样干耗,对大家都没好处。”
冯臼说道:“这才过了几刻?要沉得住气,不然会错过许多在身边的美好。例如这夏天的夜晚,野外点上一堆篝火的恬静。”
这一句冯臼参了多年悟出的话,本是劝余时本耐心等待的,哪知余时本却以为冯臼要故意跟自己比耐心,恶狠狠道:“好,那咱们就看谁比得过谁。”在篝火边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余时本又站了起来。他用剑砍下一根枫树青色的枝条,一把扔到火里,那火登时灭了一半。程樵涉不敢去挑动那青色的树枝,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过,余时本脸上稍露笑容。他转头朝冯臼看去,见他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火起。
余时本抢过程樵涉手中的青柴,往火中扫去。火一时被他扫得向四周散开。不想那那青树叶被火烧得爆裂开来,一个火星跳到了脸上,登时烧得好不疼痛。
冯臼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余时本见了,心中怒火更炽。他早就想将冯臼海扁一顿,出出心口恶气。只是忌惮冯臼功夫了得,自己不是敌手。但这时气急攻心,再也顾不得什么了,轮举手中的青树枝,就朝冯臼头上打去。
冯臼将头往左一侧,这一下却没能完全避了开去。原来他重伤之下,气力未复,想要移动身躯闪避也难。突觉右肩上一阵碎骨般的疼痛,已然中招。
余时本想不到自己居然一击得手。一愣,随即又是一棍打去。这一下冯臼有了防备,着地一滚。余时本这一下便打在地上,登时尘土飞扬,手中的青树枝断作两截。他将手中断枝往旁一丢,一脚朝冯臼踢去。
冯臼想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却是气力不足,人到半中又跌了下来。余时本这一下正踢中他腰眼,当真是疼到骨子里了。
余时本见他跌落地上,顿时“嘿嘿”冷笑:“冯时步!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又朝冯臼当胸一拳打去。
冯臼心中暗道:“病虎难斗蹩脚狼,我冯臼今天算是栽到家了。”左手伸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挡住余时本的拳头。
余时本一时竟被他推立起来。余时本虽不知这已是冯臼最后一丝气力,但也知冯臼此时与自己相比,那是大大不如。口中叫道:“好,好,好。”又是一掌朝冯臼胸口打去。
冯臼想朝边上滚开,却是一丝气力也无。唯有将左手放在胸前,他内力虽不足,但料敌之先。果然余时本那一掌刚好打中他小臂。冯臼不由得喷出一大口血来。若不是那小臂挡得一档,这一下已要了他性命。
却听到此时余时本也是“啊”得一声,仰面躺倒在地。远处飘落过来一对男女,正是周中云和虚心柔。
原来周中云和虚心柔在回来的路上,聊起冯臼只要吃了凤凰丹,便能在数日之内复原,周中云自然是十分高兴。后来周中云又说起家中的几株百合长得甚是洁白美丽,说要送与柔柔。虚心柔自然心中万分高兴,这时却忽然听到前边冯臼与人打斗的声息,当下摘了片树叶,携着周中云急速赶来。
那虚心柔目力非常人所及,远远便见余时本一掌朝冯臼胸口打去,忙将手中树叶向其杨去。虽是点了余时本的“章门穴”,但因距离太远,冯臼仍是难免一掌之厄。
待到了跟前,周中云扶起师父,心中懊悔已极。掏出凤凰丹,便要喂师父服下。柔柔却一把阻止,拉过冯臼手腕,一把脉,对怪鼠熟摇了摇头道:“他这已是二次重伤,你若是还想让他多活几个时辰,那就不能让他服这个凤凰丹。”
周中云乞求的问柔柔道:“那……那……那你有什么办法救我师父吗?”
柔柔摇了摇头,道:“毒气已经攻心,我……我也没办法了。”她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火红色的药丸,喂冯臼服下,对周中云道:“这粒‘三阳丸’或可撑一天半日。其他……其他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周中云对余时本怒目而视,又白了一眼程樵涉。那程樵涉被他看得脸色发白。摘叶伤人、飞花夺命,他以前是从所未闻。现如今亲眼见到,真是胆寒到极点。只见周中云拔出余时本的长剑,横放在余时本脖颈上。
那余时本吓得魂不附体,只要周中云手上稍稍用力,他便性命不保。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住手。”周中云转头看向那人,却是被葛樵岱背走了,却一路上心神不宁,故而转回来的韩时厚。
程樵涉见韩时厚转了回来,便如遇了救星一般。躲到韩时厚后边,急道:“那黄裳后人要杀我,那黄裳后人要杀我师父。”
周中云对程樵涉和韩时厚理也不理,对余时本恶狠狠道:“你死定了,死定了。”正要一剑斩落。忽听得“叮”的一声,却是手中长剑被一物荡了开去。细看那物,却是一片枫树叶。周中云看着柔柔满脸迷茫。
韩时厚虽然先前听冯师兄说过救他师徒的那女孩功夫了得,但见了虚心柔这一手本事,心中仍是大骇:“想不到世间居然真有这等功夫了得的女孩。”对周中云道:“黄贤侄,他就算有大过,你也不能以下犯上,杀害师伯。”
周中云怒道:“他杀我师父,我师父便给他白杀了吗?”
冯臼服了“三阳丸”,此时有了些气力,硬笑道:“我……我还没死呢。”
柔柔也道:“世间因果皆有报,他存心不良,日后自然会还报到他身上。你如今若是杀他,不免造了杀孽,我……我却也是要阻止的。”
周中云听了,心道:“今天师父和柔柔都不喜我杀他,那我今日便饶了他狗命。他日要让我撞着,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师父报了这个大仇。”当下怒吼道:“都给我滚。”
程樵涉战战兢兢走过来,背了余时本,慢慢退后,当与韩时厚靠拢了,这才转过身,与葛樵岱飞也似的逃了。
周中云一时心乱如麻,柔柔道:“先将你师父背回道观吧。在这野外吹着风,只怕对他更加不利。”
虽是五月的天气,但乡下的夜晚,清风吹得还是微微有些凉意。周中云一听,脱了外衣,披在师父身上,背起师父便走。虚心柔怕火烧到路边,匆匆灭了,跟了上来。
冯臼觉得心口暖暖的,在周中云背上强硬的笑了两声,却又咳出血来。虚心柔一针扎在冯臼心脉云门穴上,冯臼总算好了些,道:“中云,咳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想来你定然觉得莫名其妙。本来……本来我也不打算跟你说,只怕今天不跟你说了,以后……以后你便有杀身之祸……”
周中云前段全没在听,只想着快些赶回道观,将师父好好安顿。忽听到“便有杀身之祸”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我有杀身之祸?”这时他已有一半心思在听背上师父的言语。
那冯臼服了“三阳丸”,此时渐渐觉得周身暖洋洋的,说话也流畅起来:“你如今的父母,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这个你是早就知道的了。”
周中云听点了点头。他父母对他甚好,因此对于他们是不是有血缘之亲这一点他是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现在被师父一提,随即说道:“我今年十七岁,我妈妈却已六十六了,常人六十六都差不多当祖母了吧。但他们虽不是我亲生的父母,对我却只有比亲生孩子还亲。至于我的亲生父母,师父是现在要告诉我他们的事吗?”
冯臼气短地笑了笑,道:“你很聪明呀。你的亲生父母若非去世,想来也会向你的养父母那样爱你的!”
周中云虽心中早有准备,但听到说亲生父母去世,还是不由得“啊”了一声,停了脚步。随即想到,当下还是将师父背回道观要紧。又迈开大步,朝前走去,口中却关心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还请师父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