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所有的希望和退路,都被墨凌枫一一掐断,再也没有一丁点死灰复燃机会的时候,墨凌枫才将他放了出来……
“我此去西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你……这皇宫……”
墨亦城看着她的眼中流动着不安的情绪,似有千言万语要与她交代,却最终只是化为了简单的一句:
“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去找他……”
安醉墨明白,墨亦城在武都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此去西疆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墨凌枫终于没有杀墨亦城,并且遵照父王的遗诏,将他放回西疆封地,这样的结局是她一直期盼的,只是她此刻内心却是矛盾异常。
一方面她希望墨亦城尽快离开武都,因为在武都多待一天,墨凌枫就会对他多一分威胁。
而另一方面,她深深知道,墨亦城此去西疆,也许一生都不会再回来。
墨凌风既放心放他回封地,自然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墨亦城在西疆绝不可能再掀起任何风浪,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与关在暗室中其实并无区别。
她苦涩的点了点头:(你放心……)
“如果……你受了委屈。”
“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
“我虽远在西疆,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护你周全,你知道的。”
安醉墨摇摇头,脸上挤出一个苦笑(你要照顾好自己)
墨亦城揽过她的肩头,晦暗的眼中渐渐朦胧:
“……我明白……”
“都明白……”
天空的流云忽明忽暗,院内的杂草时不时在风中沙沙作响,伴着安醉墨低低的哭泣,伴着墨亦城浅浅的安慰,遥遥的飘向远方……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的光华才刚刚照到武都城,墨亦城已经一身青色铠甲站在了晨曦的辉光之中,浩浩荡荡的队伍即将从武都出发。
他骑着一匹白马,远远的望着长风殿的方向。
长风殿的飞阁之上,一缕白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墨亦城遥遥的看向那个白色的身影,心中的不舍与留恋彻底打翻。
他猛然调转马头,毅然决然朝着部队出发的方向绝尘而去,凌乱的马蹄声淹没在队伍漫天的鼓乐之中……
安醉墨凌乱的长发混着泪水,竞直朝着龙渊殿奔去,身上的长衫因在晨曦中站了太久的缘故,已被露水浸湿,当她满身狼狈的冲到上元殿时,墨凌枫一袭黑衣正在殿内擦拭着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墨渊。
她竞直走到他面前,周身散发着逼迫的气势,将墨亦城封疆的诏书狠狠扔到他的面前。
墨凌枫眼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擦拭着长剑。
安醉墨见墨凌枫丝毫不搭理她,一股莫名的愤怒从心头窜出,混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冲上前去,一把抢下他手中的墨渊,狠狠砸在地上。
“咣当”一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墨凌枫诡异的笑了,却带着半分讥讽的意味“他一定告诫过你不要来找我……”
他的眼神忽然收束,散漫的笑意转瞬幻化为凛冽的杀意。
他只略略打量了一下安醉墨,便轻蔑的笑道“你这样的狼狈模样,还真是少见。”转过头继续擦拭剑锋。
“来人,传旨!”墨凌枫的声音犹如闷雷。
“将韩地叛臣押送西疆斩首,由西疆王亲自监刑!”
安醉墨的身体微微一怔,这一年来,墨凌枫曾经无数次以墨亦城的安危来胁迫她,逼迫她做了很多及其反感的事。
她在第一时间看到墨亦城的封疆诏书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要冲到墨凌枫面前理论,可是考虑到墨亦城在武都的处境,她默默的压抑着。
一直忍到墨亦城离开了武都,她终于忍不住要到他面前大闹一通。
半年前,因韩王被囚禁在武都,韩地曾经发生过一次不小叛乱。
安醉墨知道,那是墨亦城韩地的旧部想要逼迫王庭才发动的叛乱,这一场兵乱很快便被墨凌枫派兵镇压,所有叛军首领并没有被当即处死,却一直被关押在武都天牢。
而如今,墨凌枫要把这些人送到墨亦城的手中,让他亲手处决昔日的旧部……
她一腔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开始被恐惧代替。
是的,墨亦城是走出了武都。
可是墨凌枫依然牢牢将他控制在自己手中,他的一句话,一封书,就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捡起来……”墨凌枫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安醉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传旨,斩首改为凌迟!”安醉墨不可思议的看着墨凌枫。
“捡起来……”墨凌枫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淡淡。
安醉墨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双眼中的情绪却犹如海浪一般翻滚。
“西疆王仁义可嘉,赐婚定国公黄仕忠女儿嘉义郡主!”墨凌枫转过头对拟旨官员。
“你若再不捡起来,我立刻让他后悔走出武都!”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厉。
安醉墨紧紧盯着墨凌枫的眼神彻底涣散,由最初的愤怒,变为惊讶,变为不可思议,最终涣散开去,变成了无奈的泪水,流淌在脸上……
这就是他的三哥,北汉王墨凌枫,她曾经很了解他,不是吗?
墨亦城了解他,所以叫自己别来找他,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她慢慢的挪动脚步,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她弯下骄傲的头颅,从地上捡起墨渊,缓缓的挪动到墨凌枫的身边。
她跪在地上,满脸都是屈辱的泪水,双手将剑举过头顶,就这样静静的举着。
墨凌枫俯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忽然站起来,再也抑制不住满眼的泪水,飞奔出了龙渊殿,哭声如同被揉碎的星子,洒满了一路。
墨凌枫继续擦拭散发着冰冷蓝光的龙渊,自言自语到:“墨渊……”
“他曾经将你从地狱中带出来”
“你怎么能让他为你染上尘埃……”
月余后,乐游宫
乐游宫中一片欢腾的气氛,今日是赵王后的诞辰,赵王后出身河原赵氏,其父亲赵平琮乃是北汉宰相。
墨凌枫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赵婕便是他的太子妃,墨凌枫在平定了武都之乱后,将所有皇权集于一身,赵家辅助新王登基有功,建兴元年,墨凌枫登基,封赵婕为王后。
许是因为赵王后母家的关系,赵婕的诞辰办得隆重非凡,星星点点的灯火将整个乐游宫照耀得灯火通明,赵婕身着明黄外袍,流光溢彩的发饰照耀得整个人光彩明艳。
安醉墨身着盛装坐在宴席最下方的位置,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杯中酒,仿佛看不见旁的任何人,大殿上的热闹喧嚣与自己毫无关系。
墨凌枫坐在乐游宫的正中,赵婕坐在他的左手,热闹非凡的喧嚣之中,赵王后时不时的看向墨凌枫,却发现,墨凌枫的眼光,偶尔有意无意的飘向宴席下首的安醉墨。
此刻她若无人的一杯接一杯喝着杯中酒,表情上已经有些微微的醉意。
赵家有很多的孩子,男子们继承了赵家家风,征战杀伐驰骋沙场自是不在话下,女儿们心机城府而美貌非凡。
赵婕是赵平琮唯一的嫡女,只有赵平琮知道,她这个女儿,表看上看起来温柔善良,端庄大度,其实心机城府,攻于算计,因此,赵平琮从内心认定她才是赵家将来的接班人。
可是就算赵婕再工于心计,再深不可测,她逼近是一个女孩。
当第一次进入到这个皇宫,第一次见到墨凌枫的时候,她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冷峻的皇子,这个一身黑衣的皇子,冷峻的站在殿前,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整个人就沉浸在了腼腆之中。
但是,她的这种喜悦很快便被打碎,墨凌枫的身边,早就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安醉墨。
这个女人美丽得如同暗夜的优昙花,世上的一切的妍丽在她面前都要枯萎凋谢,她的存在,让赵婕所有的幻想都在一瞬间破灭。
她不甘心的放下女子应有的矜持一次次的试探墨凌枫,可是墨凌枫对她的既不亲近,亦不疏离。她从小学习的那些睿智,计谋,在墨凌枫的面前完全烟消云散,直到父亲从旁提醒她,她才如梦初醒。
那个女人虽然弱得如同一只雏鸟,可是她所在的地方自己根本无法触及,她既赶不走她,也伤不了她,他将她保护起来,她在他的心底。
要将那个人从他心底赶出去,只有一个办法……让她自己走出去……
她终于探听到了墨凌枫与明月公主的秘事,制造了两人之间的嫌隙,让安醉墨质疑墨凌枫对自己多年的感情。
而碰巧,武都宫变最残酷的部分,刚好被安醉墨看到。
亲见至亲手足被杀,她从此再不会原谅他,她从此逃出了他的世界。
赵婕在家族的帮助下,成功坐上了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可以终日都陪伴在他的左右。
墨凌枫登基后,她如约被封为王后,墨凌枫对她却如同之前一样冷淡,她以王后的身份像一个摆设一样在深宫中生活着,任由她极尽所有伪装,任由她施尽所有手段。
墨凌枫的心,依旧如同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她安慰自己,她要做的仅仅是如同流水一般,日复一日流淌过他坚硬的心,就算他的心坚如磐石,这世上,却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
只要给她充分的时间,她有的是机会可以制造美丽的邂逅,有的是机会在他刚好需要的时候送上自己的温情。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