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气蒙蒙,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渐渐湮没了尘世间的繁杂。
可哪怕耳边的雨声再怎么大,怕也是难以大过穆千羽心中的震惊。
赤犬雕像,赤犬小生,九龙教,这几个词,随便拿出一样来,就就足够让穆千羽吃惊的了,而今竟然一起出现。
剧烈的波动从穆千羽的内心深处袭来,宛若海上翻滚的黑暗海浪,可怖而又压抑,那种仿佛下一刻就是末途的极度的紧张,几乎将他原本坚如磐石的神经撕碎。
“喂!你没事吧!”严子陵狠狠地摇动着穆千羽的身体,一阵焦急。
“……这件事,不,是这回,怕是真的大条了!”穆千羽呢喃道,他仿如一瞬间老了几十岁般,一阵的失魂落魄。
“不至于吧,你们护国府当初不就是为了对付那地方而成立的吗?虽然这回是十大高手之一,但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具体的事我还不能说,你现在也还没资格知道,唉,好了,不用再找了,我们走吧。”穆千羽目光深邃的看了眼严子陵,那双瞳孔中,仿如宇宙大破灭后形成的黑洞般,黑暗,神秘,可怖,让人不敢直视,好像再多看一眼灵魂便会被深渊般的诡异吞噬似的。
“走?……你脑子进水了吧?说不定这片废墟下面就藏着我们没发现的什么秘密呢,如果现在走了,就按这雨的势头,怕是什么证据都毁了!”严子陵大声抗议,然后……看着穆千羽头也不回的背影,无奈的发现自己的抗议连被驳回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被身前的人给无视了……“喂!不是把你,你敬业点好不!……喂,你好歹走慢点呀,我又不会武功啊!”
……
大雨纷纷,不仅是景园街,连这座平日里繁华喧嚷得上京城里其他的街道,在风雨的洗礼下都是一片的寂静,只有零星几个有急事要办的人急匆匆的举着油纸伞在大街小巷间奔忙。
时间是种很奇特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却真实的存在过,最关键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它接下来是要你好,还是要你死……
严子陵一路都没说话,一直在沉思中,当然,他想的不是案件,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当神探的料,真要像什么狄仁杰啊、包拯啊,还有域外的什么福尔摩斯,哦,对了,还有与大周接土的那个小国里一个叫什么,什么可难的小屁孩那样装什么侦探,估计还没找到真凶就被官府以诬陷好人的罪名给抓进去了……
至于穆千羽穆大杀坯……这小伙子压根连头都没回,也不管严子陵,就那么一个人走着,朦胧的雨气下,留下一道苍凉的模糊轮廓,让严子陵一度怀疑他会不会突然就晕过去……
月央街,上京城三大街之一,和皇城中轴空照街以及“文房一条街”景园街齐名,即便是今日这般的大雨天,依旧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冒雨而来。
至于原因嘛,嘿嘿,很简单,这里乃是整个上京城,甚至是整个大周领土内最有名的美食节!
口腹之欲,人皆有之嘛!
这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雨再大,人家可以不去买书,但饭总是要吃的嘛。
当然,这月央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或者说,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得起的!
上京城有一句家喻户晓的童谣,叫做“青岛的大虾明池的鱼,雨荷的糕点百花的酒,琼怡院的佳人见不起!”这说的,便是这条月央街最是有名五个地方以及其特色:青岛畔的芙蓉玉虾,明池苑的锦绣龙鲤,雨荷楼的七星桂花糕,百花府的仙葩酿,以及,嘿嘿,琼怡院的四大花魁。
单听这歌谣,就是可以想到这几样东西到底有多么天价吧,按照严子陵那个倒霉师傅的调查,这芙蓉玉虾每一只便是要价七百两,锦绣龙鲤每一只便是千两上下,那仙葩酿,一壶也要四百两,而且每天限量供应,去晚了想买都是买不到,至于七星桂花糕,因为受先皇喜爱,直接便是成了宫中特供,想买都是没处去买了……
也正是因为此街上物价如此之高,导致此街诞生了一处上京奇观——金絮其内败絮其外,描述的便是此劫鳞次栉比的碧瓦华楼之外,基本上全是穿着破落的乞丐泼皮,至于楼中落座之人,无一不是锦衣华服,身佩华嗅,烨然若神人的名门公子或是一方大家。
严子陵对于此街早有耳闻,一直都是想来见见世面,怎奈何老家伙一直不许,如今到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严子陵看着雨中蜷缩在墙角的乞丐,眼角泛酸,他们身上残破肮脏的衣物,在这条华丽的街上,仿佛纯蓝色天空上飘动的一朵朵乌云,显得那么扎眼!
“喂,穆兄……”严子陵开口,声音弥漫着悲哀于寂寥,又好像十一二月份的大雪,一股冷寒刺骨而出,“弱者,难道就没有活着的权力了吗?”
“……如今乃是盛世,天下太平,何来此言?”穆千羽道,他明白严子陵此时的感觉,毕竟几个时辰前,他身后那个人和那些只能跪着乞食度日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其实很幸运了,至少生在当下,所以他们还能卑微的活着。”
“可如此苟活于世又有何用!”
“活着,便还有希望,因此,如此苟活还是要活着的人皆是尚未绝望之可怜人;”穆千羽认真的看着严子陵,他与严子陵不同,他的目光之中没有一丝悲哀,没有一点可怜之色,“而那些受不了屈辱而自绝的人,是在希望中慢慢发现残忍的真相,在绝望中泯灭的可悲者。”
……
严子陵沉默。
风吹动他已满是雨水的发丝,一滴又一滴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了。
这个世界很残忍,弱者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让自己变成强者,可在弱者变成强者的路上,却又不可避免的要触及到强者的利益,于是,强者便会出手,打压向着强者进化的弱者。
严子陵发现,其实人类的社会,和荒蛮的丛林并没什么区别,都是肉者的地狱,强者的天堂。
“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悲观,”穆千羽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除了那两种人外,还有一种,便是从一只小虾变成了鳄鱼,那般的话,从前如同大鱼的强者,反而就成了食物。”
“大鱼……小虾……鳄鱼……”严子陵喃喃道。
“前面就到了,别乱想了。”
严子陵一听,抬头一看,只见一座高楼屹立眼前,碧瓦金漆,粉饰雕栏,尤其是那扇大门,竟是通体由碧雨翡翠所筑,要知道,别说是这么大的门,哪怕是拇指大小的一块碧雨翡翠,都是天价难求,而今到了这里,居然只是用来作一扇门,让的严子陵一阵无语,不知是该说人家财大气粗好,还是暴殄天物强……
严子陵抬头,朝着那扇玉门上的扁额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雨……雨……雨……雨荷楼!”
“先皇喜爱这雨荷楼的七星桂花糕,故将此楼中的厨师召入宫中,此楼也就成了个假样子,不过这月央街不论如何也是上京城三大街之一,乃是寸土寸金之地,如此荒废下去也不是事,所以王爷便请皇上将此楼赐给护国府,让此楼成为我护国府藏于暗处的大本营。”穆千羽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不过眉宇之间,仍是有着愁思萦绕。
“……”
“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穆千羽拍了拍严子陵的肩,道,“还有,进去以后你什么也别说,王爷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懂了吗?”
严子陵也是知道穆千羽是为他好,怕他说错了话,白白断送了性命,一挥衣袖,双手抱拳。
“穆兄放心,子陵自知轻重。”
有钱能使鬼推磨!
鬼干不****不知道,要我肯定干!
当严子陵从这雨荷楼长长的走廊走出来时,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个念头了。
“你们回来了。”
温润男音响起,严子陵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带路的小厮小心翼翼的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门,之间屋中最里面一道轻纱垂地而落,薄纱里面,红漆木椅上一男子的身影模糊可见,本就装饰华美的房间,每一面墙壁都是挂着一幅字画,严子陵只是一瞥,便是认出其中一幅乃是前朝画圣李苦禅所画的《松鹰图》,价值千金。
“参见王爷!”穆千羽单膝跪下,顺便踢了脚严子陵。
“草民严子陵,叩见王爷!”说着,严子陵便是要拜。
“严先生不必多礼了,”姬子俊道,声音依旧温润如玉,但不知为何,这一回严子陵不像先前那般惊慌,反倒觉得身前这位王爷那轻柔的声音之下,却是没有任何的情感可言,就像是一个……木头人般。
“恒河馆的事,本王已经知晓了,还望先生节哀,莫要太过伤心有损身体。”
“知道了?”严子陵问道,声音之中含着一丝暗嘲,不知为何,听到姬子俊不带任何情感的安慰,他心头便是无名火起。
“先生说笑了,我护国府以护国为名,自然也就有监管天下之责,此番恒河馆被烧,如此大事,本王怎有不知之理,”姬子俊顿了顿,“而且,此次事关重大,本王自然不会只派千羽一人,先生若是觉得本王派人跟踪你是本王的错,那本王倒也无话可说。”
“哦?草民记得王爷先前说过若我不能将那封信带回,便要砍了小人的脑袋,不知算数否?”
“哈哈,本王愚笨,还望先生明说。”
“小人记得王爷要我二人去,却又派了其他人去,而今不知当初的话还算数吗?”
“哈哈,”姬子俊笑道,“先生这话还真是为难本王啊,本王若是不杀先生,那便是本王失信,本王若要杀你,便是天下罪人。”
“大胆!”严子陵还未说什么,穆千羽便是呵斥道,“大胆草民,怎敢如此陷害王爷!”
“诶,千羽,无妨,既然先生想知道,况且此事本王也不得不答,本王告诉先生又何妨!”姬子俊道,神色轻松,面带笑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若我告诉先生本王今日要失信于天下,先生觉得如何?”
“王爷失信于天下,日后要如何御民以护国?”
“天下百姓,若是有人觉得本王这个无信誉可言的小人不足以御民,皇上若是觉得本王这个失信于天下的小人不足以护国,那本王自解大权,退隐山间,又有何妨!”
“王爷舍得吗?”
“不舍,可本王若不如此,我大周江山便危矣!与我大周江山社稷相比,我这点蝇头小利,不值一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