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伯问过辛老爷,对于刘立言的提议辛老爷完全赞同。倒不是因为可以家里缺那么两个在门房值夜的人,而是刘立言能够主动提出这种建议,这让辛老爷觉得这个年轻人十分可靠可信。
辛老爷也对刘立言愈加满意。账房的事情让忠叔好好教,同时辛老爷又告诉贵伯,以后也要慢慢地多教教刘立言府里的事务。
贵伯听着心想这次他竟也和老爷想到一块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刘立言去了钱庄,他都想向辛老爷提议让刘立言跟在自己身边儿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贵伯真的非常喜欢这个不骄不躁的年轻人。
贵伯回到门房看到辛大小姐也只是笑着摇摇头,对刘立言说:“咱们辛府老规矩多,大小姐从来也没有快活地出去玩儿过,听说最近三太太让人来教两位小姐女红呢,可是苦了咱们这位大小姐咯……”
“大小姐倒是性子爽真。”刘立言道。
“是啊,大小姐可不一般啊!那可是咱们省城家喻户晓的‘贵女’,咱们老爷常说,这几年可还借了不少大小姐的名头呢,哈哈……”贵伯极为开心,“对了,小刘先生啊,刚才老爷已经同意了,你在闲暇晚上值夜的事情就自己决定就好了,告诉贵伯我一声,我就不安排其他小厮了。不过还有一样,可是不要太累了,钱庄的事也是繁杂的。”
“我知道,贵伯放心。那我就先回钱庄了。”
“好好,快去吧。”
刘立言转身出门。并没有去听贵伯在身后说什么,眼前一直晃着粉色身影,他觉得自己较之以往完全不同,自己的心在咚咚响,打鼓似的。
他弄不懂自己怎么了,脚步越来越快,越想逃离眼前那个影子便看得越清晰,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幼时就读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的小伙伴如今大都有妻有子,他也不是不懂男女之情。家中父母曾要他早些和订过娃娃亲的表妹成亲,是他自己不愿意,才从家里出去闯荡。后来表妹表态愿意等他功成名就,父母也没了话。他便一心在外。想着总有一天要光鲜地回去,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也让表妹过上好日子。
表妹娟娟长得也好看,可是他看到她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像是心悸的感觉。
刘立言狠狠攥了一下拳头,慢慢地平复下来,往钱庄去了。
辛容倾从门房狼狈逃掉,直接回了香园里自己的房间。
辛明月从姐姐溜出门后就翻来覆去地没有睡着,这会儿见姐姐直接跑进屋来,忙从床上一咕噜爬了起来。
乳娘跟着进来,一脸乞求的样子道:“我的好小姐呀,您就消消停停地睡个觉都不成吗?您看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得天天儿地在太太面前帮您掩饰周全,您这得亏是出不了门呢,您但凡能出门,可不是会要了我老婆子的命了嘛……”
辛容倾听到乳娘又说她出不了门的话,刚刚碰到的那张俊脸顿时出现在眼前,她不知怎的想起他将她捞进怀里的瞬间,耳朵一红,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哎呀,出去出去,我要休息。”辛大小姐转身把乳娘推出门外,麻利地关上了门。她倚在门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直到二小姐喊她,才回了神。
“姐姐?怎么了你?”
“没怎么。”辛容倾走到圆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才跑得太快,这会儿才觉得口渴。
“咦?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不是说去梅苑的吗?怎么跑了回来……姐姐!不会是……”辛明月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惊着了,慌忙捂上嘴巴。
“不会是什么?你这个小丫头,整天都在想什么?”辛容倾看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否认,“我刚才没去梅苑。吃撑了去花园溜了一圈,实在口渴就跑回来了。”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小小年纪怎么脑袋里装了这么多以为呢?嗯?”辛大小姐放下茶杯,走到床边坐下,顺手敲了敲妹妹的头,“我看你是没睡着吧?反正我现在是困了,睡觉!”说着就直接躺在了床上,任辛明月怎么叫她都没睁开眼睛。
辛容倾闭上眼睛,回味着刚刚心跳时候的急促不安,又觉得有点兴奋。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仿佛梦到一个年轻的后生伸手抱住她,对她说‘小姐不能出门’,她在梦中皱起了眉头,又勾了勾唇角。
晚饭后两位小姐照例去书房找辛老爷,问过安后又陪着聊了一会儿,辛老爷对两个女儿开始今日学习女红充分表扬了一番,并说希望自己年底能收到女儿们自己绣的荷包,以此激励两个女儿好好跟绣娘学习。
辛明月开心地拍着手说自己一定要给爹爹绣荷包。辛容倾看着欢笑的妹妹也开心地笑了,并对辛老爷说,“爹爹可以放心,保证荷包多得让你带不过来,哈哈……”
父女三人在书房说笑着,乳娘进来回说快到两位小姐的就寝时间了,三太太叫两位小姐回去呢,并说三太太今日感觉腹中胎儿有下坠感,怕是没几日就要临盆了。
辛老爷自然让女儿们赶快回去,又嘱咐乳娘一定川婶照顾好三太太,他还有事务要处理,明日会去香园一起用早饭。
乳娘应着,跟两位小姐一起回了。
刘立言又是在钱庄打烊后回的辛宅,晚饭的时候忙,他没有吃饱。正巧贵伯带小厮到门房搬东西,便问贵伯能不能在后面小院子里开火做点吃的。
贵伯问清缘由,一脸笑意道,“你这小先生会做什么饭,以后如果没吃饭,就直接给我说,去我那小院找吃的就行了,客气什么!”
旁边小厮接话道,“贵伯还说不偏心,怎的就不让小的过去找点吃的呢?”
“你这小东西,大厨房东西不够你吃的吗?再说人家小刘先生哪像你,吃饭多还不住地吧唧嘴,你小子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从三太太的香园给赶到这外院来的吗?”贵伯笑着打了小厮头一下。小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贵伯虽然是老管家,但是为人随和,对府里年轻的小厮们都像自己孩子一样。
“走吧,小刘先生,咱们去垫垫肚子。”贵伯带着刘立言往院子里去了。
辛容倾牵着妹妹的手在前面走着,忽然看到对面来了两个人,走得近了一看,竟是贵伯和中午那个年轻人,一时停住了脚步。
刘立言听着贵伯一路说着今晚可能吃什么菜,不时附和着。忽然像是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似的抬起头,正对上那一双让他乱了一下午的眼睛。
“贵伯!”辛二小姐甜甜喊道。
“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啊,”贵伯上前,“这是刚从书房回来吧。”
“嗯,爹爹在忙,娘亲让我们回去。”辛二小姐答道。
辛容倾暗暗呼出一口气,对贵伯说,“贵伯,您老这是要去书房还是回院子去啊?”
“回大小姐,老奴回院子去找点吃的。”贵伯弯腰打趣道。
“您还没吃晚饭吗?还是给旁边这人吃的?他不会是您亲戚吧?”辛容倾道。
“不是。”刘立言出乎意料地出声。他的手指蜷起,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话。
“哦,贵伯,什么时候门房的年轻人这么大的架子了,竟然还要您亲自带回院子里吃饭吗?”辛容倾故意道,“这个小门房,我看,你的胆子是不小啊。”
辛容倾拉着长腔,眯着眼睛,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似的看着刘立言,以此来掩饰自己一直放在他身上的目光。
“哈哈……大小姐,您弄错了。这位可不是咱们的门房,他呀,是老爷亲自留下在钱庄做事的先生。先生还没用饭,我顺便带他去小院儿一起再吃点儿。”贵伯说。
钱庄的先生?还是爹亲自留下的?看来这人的麻烦不大好找。不过既然他不是门房,那自己想要偷偷出门是不是又有望了?想到这辛大小姐的心情突然变得更好。
“哦,我还以为是门房呢。不是门房是先生,这样的话,以后不会在门房见到你了吧,门房先生?”辛容倾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妹妹,我们走吧。贵伯,明儿见。”
辛容倾牵着辛明月就走,辛明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拉出了好几米路。她又转头看了看贵伯旁边的年轻人,那个先生也转过头,眼睛落在姐姐身上。
“姐姐,”辛明月看着姐姐道,“你认识那个人啊?”
“不认识啊,贵伯不是说他是钱庄的先生嘛。”辛容倾答。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门房……”
“快点走吧,娘该等急了,乖啊……”辛容倾打断妹妹的话。夜色中她仿佛偷偷地笑了一下,眸中闪烁着一层光,像是要碎出星星来。
原来,不是门房,是先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