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爷欣然留下陈老爷带来的人,吩咐忠叔带去钱庄好好教导。王义因为曾经跟在他的总管亲戚身旁学过,所以辛老爷就让他在钱庄的柜台上先熟悉着,刘立言毕竟年轻,辛老爷让忠叔亲自带着他,在账房学习管理账目。
陈老爷也对辛老爷的安排非常赞赏,叮嘱两人一定要好好做事。又想起刘立言的住宿问题,转头问辛老爷,“这个后生初来乍到,本来是我府里的总管安排他住的。现在他既然是辛府的人,怕是住在陈府也是不方便的。你看……”
辛老爷道:“你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就让他搬过来,我让贵伯给安排好就是了。”
刘立言躬身谢过。
忠叔又向辛老爷汇报了一些账房里的事情,便起身告辞,带着两个人去钱庄上工。
忠叔对辛府地形熟悉,在前面带路向外走。王义跟上去简单询问钱庄里的一些规矩。刘立言在二人身后缓步跟随,听着前边儿忠叔跟王义的对话,眼睛随意地看向府内的景致,并默默记下出入书房的路。以后既然在账房做事,少不了要来府里找辛老爷汇报钱庄的事,自然不能每次来都要人引路。
三人经过花园东门时,一阵风拂过,园子里的花香霎时涌过来。刘立言下意识转头看向花香来源的方向。花园内一片片红的黄的他从没见过的花,那般娇艳盛放着,他想着怪不得能离得这么远就香味扑鼻,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停在了那里,像是要把没有见过的花儿看够似的。
刘立言正出神地看着,在那红色花从中间突然钻出一颗脑袋,然后一个亭亭玉立姑娘站了起来,她背对着他,一袭桃粉色衣裙瞬间把周围的花儿都给比下去了。
姑娘左右看看,似乎确定了没有人发现她,然后弯腰摘了一朵花别在发间,蹦蹦跳跳得朝花园里面去了。一阵秋风把她的发丝吹乱,她停下来顺手理了理,脸颊侧向一边,等这阵风过去,便又笑着往前去了。
刘立言呆呆地对着刚刚姑娘出现的方向,眼前一直是那张刚刚忽然出现又忽然走远的侧脸,那般明媚,晃花了他的眼。
忠叔和王义走出老远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便急急折返来寻,却见刘立言缓步走来。二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刘立言说,“刚刚在花园门口被那阵风迷了眼,一时没有看到您往哪边走,就耽搁了一会儿,差点迷了路……”
忠叔听罢笑出声来,“你这个后生真是有趣,哪有人迷了眼傻站那儿不动不出声的呢,呵呵……”
王义也跟着笑了,刘立言像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罢,三人便又继续出门往钱庄去了。
刘立言跟着忠叔在钱庄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便去账房学习账目。待到傍晚时分,钱庄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王义也来和忠叔说了一句便回了自己的家。贵伯早就打发了人来给忠叔说过,让刘立言去辛宅的门房那边去找他,他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住处。
刘立言谢绝了忠叔要给他带路的建议,说是自己已经记住了路,不用麻烦了。忠叔没有再坚持,和小厮一起关了钱庄大门,只留下在钱庄值夜的人,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省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辛家大宅,所以刘立言自然也很轻易地走对了路。到了门房那里,小厮一听说他是新来的账房,便去请贵伯来。
贵伯也是个热心肠,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住处,让人带刘立言去就可以了。只是顾忌着这个年轻人初来乍到有诸多不便,所以晚饭才吃了一半就过来了。
贵伯亲自带刘立言去门房后面的房间,这里本就是给门房的住处,因为原来的门房周叔一家回老家奔丧,所以这些日子这边都没有人住,就连现在当值的门房都是贵伯调了院子里的小厮来轮值的。
刘立言本就没有什么行李铺盖,来省城的时候只是背了一个包袱,里面有两套旧衣衫,陈家已经着人给送过来了。
贵伯引他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这边本来是放一些杂物的,已经打扫过了,你先凑合住着,如果有其他空房间了再搬。”
“谢谢贵伯,这很好。”
“咱们的门房算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只不过你出去直接就是门口。对了,老周不在,这几日都是小厮们来门房轮值的,你知道就好了。”
“贵伯放心,我都记下了。”
“哦,对了,老爷还吩咐了,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和王义他们一起在钱庄用就是了,今儿个听说你们忙到很晚,这晚饭一定还没吃吧,你先跟我去我那儿吃,一会儿再回来收拾吧。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告诉过家里老婆子了,我也还没吃呢。”贵伯说了一大串,刘立言无从反驳,肚子也确实饿了,便跟着去了。
贵伯一家子住在离门房不远的一个小偏院子,是前些年修整完花园子后加盖起来的,主要是方便贵伯和川婶子来回照顾老爷太太们,也算是辛老爷给他们老两口的特地盖的。
刘立言跟着贵伯来到院子,川婶子已经去了香园,屋里的桌子上还摆着饭菜。
贵伯道,“都是简单的饭菜,赶快吃吧。”
刘立言也不拘束,坐下来陪贵伯一起吃完,道过谢便回了门房那里。贵伯去了香园,辛老爷在香园吃晚饭,陪着三太太说了会儿话,便带着贵伯去书房了。贵伯将安置好刘立言的事情禀告完毕,又夸刘立言品行都不错,人也不骄不躁,辛老爷满意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香园里,三太太送走了辛老爷,将两个女儿叫到跟前,询问两人今日有没有学习女红。
“娘亲……我今天又多看了些书,没有时间学女红啊……”大小姐站在三太太面前,声音软软地撒着娇。
“姐姐没有学,月儿也没有学。”二小姐在一旁低声道。
“你们两个听着,以前就不说了,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下午各学半个时辰,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乳娘还有新进来的绣娘会一起教你们。川婶还会教你们一些闺中礼仪。都给我用心学,娘亲得了空是要检查的,知道吗?”三太太严肃地说。“今日你们父亲已经在怪我了,就是我对你们两个太放纵了。”
“娘亲……”大小姐不情愿地还想开口。
“容儿,你是辛家大小姐,爹娘就算宠你也不能宠一辈子的。你妹妹还好,可是你都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到出嫁的年纪了,难道你要别人嫌你说辛家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做,白白长了一副相貌却还嫁不出去吗?”三太太严厉地看着大女儿,想着这个女儿虽然长得像自己,她的脾气确实不知道像了谁,这么活泼爱玩儿,而长相不大像自己的二女儿脾性倒是和自己相像。
辛大小姐听到母亲这样说便没了话,只得接受了既定的安排。只是嘴里咕哝着:“娘亲难道还怕我嫁不出去吗?”
川婶子进屋时恰巧听到这句话,便一下子笑了出来,“大小姐这话说的倒是真没错儿,任凭她谁家小姐嫁不出去,咱们辛家的两位小姐呀,都不会嫁不出去的。是吧三太太?呵呵……”
三太太听了也跟着笑了,看着出落得水灵灵的两个女儿,两只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的开心得意完全没有掩藏。
三太太生完二女儿后两三年都没有再怀上,当时急得够呛,她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管两个女儿,整日里都在找一些偏方什么的熬汤药,总之那几年给辛老爷喝的补汤多得都不能以次数记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够幸运,今年又有了身孕,而且川婶她们看着都说一准是个少爷。辛老爷更加高兴,自然对她也更好了,她想着,这回一定要生个儿子,一定要。
刘立言回到门房,看着收拾好的简单整洁的房间,默默躺到床上。这么一间简单的放杂物的房间,虽然很小,但是收拾完了比他家一家人住的屋子还好。他来自穷乡僻壤,自小努力读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给爹娘盖个大点的屋子,让他们过好点的日子。幸运地遇到陈老爷,幸运地来到大省城,又幸运地做了辛府的账房,他一定要更加努力,他觉得过不了几年,他就能攒够钱,回去给爹娘盖一间这样的屋子,再圈上高墙,也在院子里种几株开得鲜艳的花。
想着想着,眼前突然浮现出一抹亮丽的桃粉,衣裙飘扬,一张白皙的侧脸笑得耀眼夺目。
真好看。刘立言心想,自己虚岁都二十了,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