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树倒下的那一刻,已经得手的流花婆婆尖叫着向方缺扑了过来。方缺艰难的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但流花婆婆已经逼至眼前,举起两只月牙手刀正向方缺劈砍下来,大树轰然砸在地上,轰隆一声,流花婆婆不得不向左侧躲避。
也就在流花婆婆躲避倒下的大树的瞬间,离手刀突然自茂密的枝叶间飞掠而出,照着她的脖子削了过来,流花婆婆压根儿就没有丝毫的防备,被离手刀削了个正着,虽然她闪避迅速,但肩头上的四个脑袋被次第削断,接连落地。
流花婆婆凄厉的惨叫了一声,看到方缺直挺挺的站在她的面前,本来明亮的眼神突然间变得涣散迷茫,向后连退了数步,最后消失在了浓重的夜幕之中。
梁丘石和史俊带着人向他聚拢过来,方缺冲着他们笑了笑,骤然吐出一大口墨绿色的死血,抽搐了几下,随即倒在了地上。
梁丘石和史俊等人慌忙架着方缺回到了房间之中。钟离玥修为尽失,即便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也是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在方缺的床边,一边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渍,一边抽泣,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落在了方缺发绿的脸庞之上。
梁丘石,史俊等人出去找大夫,然而,出去的十数个兄弟,回来的仅不到半数,有几个兄弟还受了伤,浑身鲜血淋漓,手中的钢刀卷刃的卷刃,缺口的缺口。史俊的胸膛上划拉了一道血口子,用身上的衣服简单的包扎着。
梁丘石缺了一条胳膊,回来的时候,面色苍白如纸,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说道:“难道,老天,真的要灭了我拜火?”
史俊帮他包扎着断臂,身边的一个兄弟说道:“屠门到处都是那些混蛋。屠门的大夫也受到他们的威胁,都不敢帮助我们。我们被他们大批人马追杀,那些兄弟为了掩护我们,都不能回来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他们杀到这里,我们一个都活不成!”钟离玥忧心忡忡的说。
梁丘石苦涩的笑了笑,说道:“我们就像被他们关在笼子里的鸟雀,我们是逃不掉的。当然,他们不会让我们痛快的死去,他们会看着我们在痛苦、绝望、悲伤中挣扎,慢慢的看着我们死去。”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也就只剩下半条命,能死在帮主身边,再无遗憾了。”他紧紧的攥住史俊的手,说道,“小兄弟,你带着弟兄们,一定要逃出去,四海帮虽然刚刚建立,但他却是我们拜火人的希望,我不希望四海帮就此一蹶不振,走向灭亡!”
史俊清楚当前的局势,说道:“就凭我们这几个小喽啰,手无缚鸡之力,四面八方都被他们团团围住,逃出去,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梁丘石听后,也是长吁短叹,四海帮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覆灭在即了。
也就在这种绝望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门外陡然响起了笃笃笃笃的敲门声。
“谁?”史俊警惕的说了声。
“大夫。”门外传来了一个有些粗重的回应。
几个人相互的警惕的看着对方一眼,都无法判定来者是善是恶。
来者淡淡的回应:“贫道知道你们家帮主受伤不浅,特来相救。倘若你们不信任贫道,贫道这就离开!”
所谓病急乱投医,他们听来人这么说,赶紧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道士,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就是在苍龙山巅为流花溪和浪子门占卜的道士。
“您是?”钟离玥问道。
道士作揖道:“贫道法号蓬蒿,自称蓬蒿人,你们可以叫我蓬蒿道长。”
几个人把蓬蒿人让了进来。他并没有和他们寒暄,而是直接走到方缺身边,抬起他的手,把起脉象来。突然,他脸色一变,随即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老兄,你曾经答应过我要保护他安然无恙,可现在你却不在了,你究竟到了哪里去了?”
“道长,他?他是谁?”钟离玥诧异的问。
蓬蒿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说道:“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梁丘石问:“道长,帮主他怎么样了?”
蓬蒿人回答道:“他中了流花婆婆的流花之毒。流花之毒是流花溪的看家毒物。唐门向来以暗器和用毒著称于世,近些年来,唐门都一直有意控制屠门,因此,收买了屠门的不少宗派,流花溪就是其中的一个。流花溪唯唐门马首是瞻,为了使流花溪忠心不二,就把此毒传给了流花溪,流花溪则自称这种毒为流花之毒。凡是中了流花之毒者,修为尽失,筋脉尽断,九死一生。”
钟离玥担心的问:“那,他还有救吗?”
蓬蒿道长皱起了眉头,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方缺的手腕,他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求死的气息。他知道,只要求死还在方缺的身体里,方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
蓬蒿道长长吁短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叹息道:“难道贫道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今天的事。你们的帮主,恐怕,熬不过今……”正当他对此感到绝望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方缺身体里面有一种微妙的气息,心中一动,手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怎么了?”钟离玥问道。
蓬蒿道长松开了方缺的手,嘴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弧度,说道:“我说过,他死不了。非但如此,天地间,会因此出现一个新的奇迹!”
蓬蒿道长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做,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蓬蒿道长离开不久,方缺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他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大口墨绿色的污血。钟离玥看他醒了过来,赶紧用布绢擦拭他咳出来的污血。
方缺却是推开了她的手,钟离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方缺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你先出去。”
钟离玥正犹豫着该不该出去,方缺突然大喊道:“我让你出去!知道吗?”话刚说完,就不由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钟离玥向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离开。方缺拿起床头的一个杯子,往钟离玥脚边砸去:“滚!”
清脆的杯子的破裂声让钟离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并不知道方缺为什么要轰她走,但是,她要是再不出去,指不定方缺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钟离玥终究还是走了出去,反手将门缓缓关上。
当门完全关上,里面就传来呯呯啵啵的声音以及方缺凄厉的嚎叫。梁丘石和史俊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慌忙跑了过来,异口同声的问道:“帮主他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他刚醒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钟离玥回答。
“我们得要进去看看!”
“不!”钟离玥伸开双手,挡在了他们面前,眼睛里泪光闪闪,哽咽道,“你们不能进去,你们不仅帮不了他,反倒会伤到自己。”
“那你说我们还怎么办?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吧?”史俊烦躁不安的说道。
钟离玥说道:“我们只能等,因为,我们什么也不会?我们进去则于事无补。”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相信他,一定能挺过去的。”
梁丘石脸色比起以前,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在黑夜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几乎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他一屁股坐在墙根,背靠着墙壁,望着天上相聚不远的两个月亮,痴痴愣愣的,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
星月狼王蜷缩在梁丘石身边,时不时睁开眼睛,转着黑幽幽的眸子,全然没有昔日狼王的模样。
三个人一匹狼就在门外默默地呆着,他们心中恍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直到屋里的动静渐渐平息,此时此刻,天色也已经大亮。
钟离玥走上前伸手去开门,但她的手刚刚快要触碰到门板,门陡然来了,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薰得钟离玥接连后退了几步。
方缺站在门口,他浑身疙哩疙瘩,遍身各处没有一片好肉,不但如此,有的地方大面积溃烂,流出污绿色的脓水。
“我的模样,是不是很恶心,很丑陋?”方缺病殃殃的问道。
钟离玥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方缺似乎是笑着说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他沉默片刻,接着说,“你们在这里也已经守了一个晚上了,都先回去休息吧。等到了晚上,来这里找我。”
“可……”钟离玥惴惴不安。
“没事,我很好。”方缺说完,转身回屋,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三个人在门口站了许久,梁丘石终于开口说道:“要不,我们就先回去,我看,帮主不会有什么事的。”
三人很快离开,只有星月狼王静静的蹲坐在门口,不肯离开。等三人走后站起来,在门口徘徊。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流逝,日出日落,随着晚霞褪去,一切的一切,都又一次笼罩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