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的发蒙,其收获,确实就像瞎子打瞌睡~不显眼。王够雄办的“大锅饭”,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大锅饭没搞多久,粮食、蔬菜、家禽就被吃光了。由红苕干饭,变成了红苕稀饭、红苕汤、菜叶汤;由静悄悄座着等,变成了挤进厨房抢;由笑脸变成了苦瓜脸。每顿抢饭时,饭堂乱求得很!
一次,阿龙企图利用人小的优势,从大人之间的缝隙处钻进去。可是人家就像空棺材出殡~木(目)中无人,根本不向后看,只是用右手拐重重向后一“击”,就把阿龙击了个仰翻叉……
有些话适合藏在心里,有些痛适合无声无息忍下去。阿龙委屈含泪,嘴上贴封条~不开口,也不敢给妈妈讲。悄悄地、灰不溜秋地回到饭桌旁,静静地坐在小木櫈上,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小伙子在“抢”。
此时阿龙在想,此时阿龙在恨,此时阿龙欲哭无泪:
“谁来体谅我及我们这种老、少、妇家庭呢?大炮筒,你在哪里?菩萨、神仙呢?我饿了,给我一口汤吧!我们在长身体呀!”
人生之路哼哼/山坡多啊/横横,我要加油哼左哼/哼哼/爬山坡呀/嗬哼
每顿,涝肠刮肚、饿求得很的阿龙,等到人家抢过后,才来到大缸前,找来一把带长把的瓢,踮起脚后跟,刮底底舀一点连菜叶都没有的剩汤,算是“吃饭”。
一次,本院比阿龙大一岁的朱阁,饿得实在稳求不起,当看到炊事员给王够雄、颜素芬留的一大盆稀饭时,顾不了那么多,悄悄端到自己桌上,三下五除二,稀里哗啦,狼吞虎咽,一饮而尽。
“你狗东西胆大包天,敢端老子的饭碗,咹!”王够雄扬起高高的巴掌,朱阁夺门而逃。
“你们看,狗东西把我和素芬俩个的饭,都吃了。真是大脑壳,装那么多!”王够雄敲着当当响的饭盆,气急败坏朝着大伙喧哗。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找呀找呀......“阿龙唱着儿歌往家走,突然碰到朱阁,飙出一句:
“朱阁,大炮筒称你是大脑壳。唉,我啷个就没有你那个豹子胆呢?你胆敢端土皇帝的饭碗,干得好啊!”
“管求好不好。肚皮不饿,才是硬道理!”朱阁愣起个脸。
“高......实在是......高!”阿龙竖起了拇指。
在各种物质基础都不具备的条件下,不久,大锅饭就停炊,垮干了!
大锅饭垮了,王够雄不想丢这个面子,便改成一个院为一个单位的“小锅饭”。
阿龙所住四合院为一个单位,地点设在四合院左上角、朱阁家的房间里。由于大锅饭被吃个精光,小锅饭只好每天按男劳动力1斤、妇女8两、老人6两、少儿半斤定量分配,之后逐步往下减少。每顿要吃多少?各家根据自己定量报数。
一天,阿龙的奶奶从三姑家回来,安排伙食时,大声喊道:
“小乖乖,你给阿龙俩兄弟煮一两稀饭嘛!”
“给你煮,给别人煮不煮。不得行!”颜素芬粗声粗气的插话了。
“咦,才怪呢?我吃我的定量,你开什么腔”。辣椒拌姜~辣对辣,阿龙奶奶试图阻止她。
“大路不平傍人铲。就不煮!咋啦?”
“铲个屁!简直怪求得很!你这种干部家属,没有好报应!我吃我的,哪点不平?姓游的,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是不是我借了你的米还给你的是糠?嗯!今天你有啥子,就当着大家的面,明鼓对明锣~亮出来!”
“算了。你们这样做,有点客厅挂狗皮~不像画(话)。这样,我去石柜扫一两,煮!”段三娘息事宁人。
每天的定量一降再降,到后来,一两粮食也没有了。社员开始挨饿。家中又无粮、无菜、无锅,急得一个个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王队长,你向政府报告一下,给我们救济点粮食嘛。”段三叔提议。
“唉,我把大锅饭搞砸了。还好意思要粮食?那不等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政府不把我这个队长撸掉才怪?我没有那么哈(傻)!”
“那要饿死人了!”
“驼背,非常时期。坚持一下哈?坚持就是胜利!”
人们说,一顿不吃心紧张,两顿不吃饿得慌。那么三顿,甚至两天、三天、几个月都没有吃的,问题就严重了!兔子憋急了都要咬人,何况人呢?于是,有的开始不择手段起来。
转眼已到1960年春吃嫰豌豆、嫰葫豆的时候。
“山螺丝,快出来,有人偷你的青杠材!”
一天下午,阿龙左手握一只山螺丝,右手执一根黄荆棍,一边呼喊山螺丝、一边跑在结满嫩葫豆的田埂上,追赶着蝴蝶。突然发现朱阁,蹲在葫豆林里慌忙剐、剥着嫩葫豆,动作十分麻利。朱阁装着旁若无人的样子,丝毫没有胆怯,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然飞快的忙碌着;不一会,围腰里已鼓鼓的兜了一大砣。
“我的大脑壳啊,你这不是‘寅吃卯粮’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集体的,你都敢整,真是旗杆上绑鸡毛~好大的掸(胆)子呀!不怕皮肉吃苦?有种!”阿龙欲言又止,暗暗佩服朱阁惊人的胆量。
当天晚上,乌鸡婆黑的夜空,把张家冲的山丘、田野、房屋、竹林遮盖得严严实实。各家各户早早关门而息。除了稀稀拉拉从门缝、窗口透出的星点亮光和蛐蛐、小虫低低的叫声外,整个四合院显得空寂、冷清、凄凉……
突然,听见轻轻的叩门声,跟着是轻轻的喊话声,阿龙轻轻的打开门,又轻轻的与叩门人对话。
“今天晚上好多人都出去了,铁柱子你去不去”。此时,阿龙才看清是菲菲。
“电线杆,去干啥子?”阿龙轻轻的问。
“你不晓得?偷山!就是偷山上的豌豆。快点,有的都跑第二趟了。”菲菲轻轻回答。
“如果被大炮筒逮倒了,那不犯偷山之罪吗?!”
“大炮筒打标枪”(拉肚子)了,起不了床。放心吧。”
“好!马上。”阿龙轻轻抓起背篼,轻轻跨过门槛,又回过头轻轻对芳芳说:
“妈妈,我出去一下。”
话音刚落,阿龙已轻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