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历六二八年,腊月十五,落叶镇。
小云客栈的小二正倚在门框上半眯打盹,朦胧中感到眼前多出一名身穿黑衣,一身肃杀之气的少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随手将汗巾往肩上一甩,笑着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云肃翻身下马,将马缰交到小二手上,走进客栈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随意点了两个小菜。
离他座位不远处,也坐着一桌子人,正在那边闲聊着什么。声音不大,但云肃耳力远胜旁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感慨说道:“唉,安老爷多好的人啊,哪次落叶镇有点天灾人祸,不是靠着安老爷的接济施舍挺过来的,就算年轻的时候犯了些错,这些年的阴德也该算是积回来了吧?”
旁边穿长衫的小伙接口道:“你可以这么想,但那个秦骁可不是这么想的。这人在安家这么多年老老实实,一点看不出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苦心隐忍这么多年,终于不声不响的把安家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朝爆发,直接血洗了安府!听说前天夜里那场战斗,安家血流成河,只有他们的大小姐跑出来了。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第三个人是个光头青年,武人打扮。他思忖了一下,认真道:“说起来这种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对错,据说秦晓一家的性命都是死在安老爷手上,他也只是复仇而已。他今天复仇成功了,当然不希望将来安家也有后人再来向他复仇。”
刚开始就感慨不断的书生喝了口酒,摇头道:“可想想还是觉得可惜,安老爷这些年在咱们落叶镇,为大伙儿做了多少好事,讲仁论义,安老爷可谓是我辈楷模!结果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我还是难以接受这种事情。”
光头冷笑一声:“安老爷大仁大义不错,可仁义又有何用?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要有真正的力量攥在手上,才有去做事的资格。当年中土三君子之一的义君子苏先生如何?可谓是义薄云天吧?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长衫小伙面色一变,急忙道:“嘘!静声,苏先生的事情哪里是我们可以随意谈论的。”
云肃看着窗外的街道,神色平静,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街道之上一阵骚乱!
“臭娘们别跑!”
“站住!”
“啊!”
“小心我的鸡蛋!”
几个面容凶恶打手模样的人,一边狂奔,一边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在追什么人的样子。
客栈半掩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眉目如画,天资绝色的白衣女子冲了进来,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大眼睛慌乱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认定一个方向就向前冲去。
小二哪里见过这般惊世的容颜,愣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女子已经跑进了大厅之中。
也许是看到美女脑子都不好用了,小二一时竟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心中不由好笑:这样性急的客人倒是头一次见到。刚想追上去,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紧跟着就冲进门来,一把将小二推到在地。
“别跑!”大汉们冲着前方恶狠狠喊道,大步向白衣女子追去。
说来也巧,女子逃跑的路径,正好就要经过云肃的这张桌子。
白衣女子一边跑,一边焦急的回头看着,感到似乎怎样都摆脱不了身后的追兵,目光之中已经流露出绝望之色。
眼看只要再快跑几步就能追上,为首的大汉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
可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的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身穿墨色劲装的少年。一个从天断山下,北望城头,这个世界上最残酷,最血腥的战场上走出来的少年。
若是在平时,有人胆敢在自己办正事的时候,这么不识抬举的挡在前面,那大汉想也不会多想,随手就是一拳甩出去,就如同先前推到店小二一样。
但是此刻,不知道为何,看到云肃,几个面色狰狞的打手都是心中一惊,同时停住了脚步,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悸感从他们的脚底生起,慢慢散布到了全身。
在北望城的十年中,云肃主要的时间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就是杀蛮人。死在他手下的草原蛮子究竟有多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打手们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但不知是气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看到准备出手的云肃时,总会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
云肃冷冷看了几人一眼,身上的煞气渐渐散出,口中轻喝:“滚!”
几个大汉平日里只在落叶镇这种小地方作威作福,哪里有什么坚毅的心志。被云肃这样一蹬,心神大乱,一时间齐齐后退了一步。
为首的汉子第一个回过神来,想到刚刚自己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竟然产生了退缩的感觉,好不羞恼。
他强行压下心中一阵阵传来的凉意,让自己的面色变得更加凶恶,一把抽出了背后的朴刀!
“小子,不想死就给我滚开!这是秦晓秦爷指名要杀的人,就凭你也想保下来?”话说的凶狠,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对方什么都还没说,自己就已经搬出了身后的秦晓,气势上就弱了一头。
他身后几人此刻也纷纷清醒过来,一个个将兵器拿在手上,恶狠狠的瞪向云肃!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很长脸吗?”云肃不屑说道。
“臭小子!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为首大汉羞恼更甚,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刀就向云肃砍去。
没有血光,没有刀兵相撞的刺耳声。大汉身后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云肃依旧和先前一样,面无表情,朴刀距离他的左脸不过几尺距离,却再也无法寸进。
他左手二指不知什么时候,以超越常人眼力的速度挡在了刀锋之前,轻轻夹住了朴刀。
“这么慢的刀,也能砍死人吗?”云肃看着大汉,淡淡问道。
为首大汉心脏狂跳不止,这才知道今天遇到了何等生猛的人物,难道对方是传说中的修行者?
不知是羞愤,还是用力过猛。大汉原本暗黄的脸涨得通红,骤然用力想要将朴刀拽回。
可惜无论他怎样用力,朴刀都如同在云肃手上生了根了一般,纹丝不动。
他身后的几人见势不对,根本没有一拥而上的想法,惊慌失措的向客栈门口逃去,速度比他们先前冲进来时还要再快上三分!
为首大汉骑虎难下,有心想要逃走,又实在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咬紧牙关试图将朴刀抽出。
云肃冷冷看着他,夹着朴刀的双指突然一松。
大汉收力不及,整个人接连后退几步,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他没有时间疼痛,刚一倒下就挣扎着爬了起来,屁滚尿流的向门口逃去,朴刀掉在两丈远的地上,也根本没有精力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