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家普通的饭店包厢里,何菲菲抱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对着四十余岁的李春辉发脾气:“小天都三岁了!你还是没和她离婚,你让我们母子怎么办!”
“菲菲,华琳不肯离婚,她说梦起快高考了,不能影响孩子考试!”
“梦起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是小天!这一点,我还要提醒你几次!”
李春辉无奈叹气:“你知道华琳是个女强人,我的业务能力不及她,而且她娘家也强势,我现在得罪不了。我生意上很多项目,都还和她纠缠不清。”
“你们傻不傻,忙碌大半辈子,都在为别人养孩子。自己的亲生骨肉养大后,到了我们老了,能不能孝顺我们还是问题,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何菲菲忍不住抱怨道,“我们小天,再过几年,就是幼儿园,小学,你就忍心让他没有父亲,让他一直当私生子,在别的小孩面前抬不起头!”
“菲菲,我当然爱小天,你们再等等。梦起虽然不是我亲生女儿,但是我抚养了那么多年,有感情了。华琳是我的结发夫妻,脾气不太好,也没有大的过错。她为我流产几次导致不能生育,是我的错。菲菲,我希望你可以善待梦起。”
“李春辉,我是一个渴望家庭的女人,女人在感情面前都是自私的。梦起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没有抚养她的责任和义务,我终生的牵挂不过是小天,他才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只能对他负责,我只是他的母亲。至于华琳,难道你现在指责我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吗!那好,我带着小天走,你和你的结发好妻子,去过好好的日子。你不是我的丈夫,也不是小天的父亲,至少在法律上是这样!”何菲菲恨恨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李春辉一把拦住他,从她怀里抢过孩子抱在怀里。小天忽然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大胳膊小腿也不停拍打着他。他忙不迭的哄着孩子,却是越哄哭闹得更厉害。
何菲菲红着双眼:“你把孩子给我抱吧。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经常闹,我就是一个人不睡觉的抱着他,那时你在哪里?有一次,小天看见别的小孩有爸爸,问我爸爸在哪里,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就看见小天在家里每个房间每个角落跑来跑去找爸爸。你安心做别人的爸爸十多年,却不能安心做自己孩子的爸爸。”
孩子在何菲菲的怀里,很快安静下来,慢慢就在怀里睡着了。李春辉看着她年轻又憔悴的脸,虽然她工于心计、精明泼辣,她毕竟是自己骨肉的母亲,不由软了心肠:“菲菲,年底,我一定给孩子一个家。”
何菲菲抱着孩子,满意的依偎在他的身边。
李春辉回家就先换了衣衫,他担心染上何菲菲香水味的衣服引来妻子的怀疑。装修简单大方的客厅里,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杨晓正为他缝一件衬衫扣子。杨晓和他同年,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到不明显。弯弯的眉毛,细长的眼睛,一张鹅蛋脸,剪着利索的短发,染了淡淡的黄色,还烫了微卷。杨晓第一胎是个女儿,有次他出差,父亲病了住院,她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往医院,那时他们还在县城,路也难骑,就这样流产了。他出差回来知道后,难过的掉下眼泪,妻子都在边上安慰他,说自己还年轻,以后还可以要个孩子,说这个女儿也许是和他们家没有缘分。
“春辉,刚才我大侄子来过了。”杨晓招呼着丈夫坐下,商量着,“这孩子,不想去单位上班,想去做灯具里面灯管的生意。他想来借点钱。”
“借多少?这孩子蛮机灵的,我看有必要让他出去闯闯。”
“这孩子,阿姨阿姨,叫的可亲热了。还问我阿姨夫去哪里了!我觉得血缘这东西吧,真奇怪。”杨晓压低了声音,“梦起,我们养了那么多年,比起自己侄子,还是觉得有血缘的亲近啊!梦起小时候还亲近我们,长大后,反而是越来越疏远了。春辉,我真是有些后悔,当年应该过继自己的侄子,或是过继一个你的外甥来养。”
“哪成呢,那些侄子不过也是侄子呀。梦起这丫头,我看挺实在的,虽不是咱亲生的,但我们对她不薄,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当然把我们当亲生父母看待。闺女好呀,有个臭小子有什么好的。”
“可我总感觉这闺女和我们不亲。春辉,我不能为你生一男半女的,你却从来没有怪过我,连一句抱怨都没有。我觉得,我真对不起你的。女人嘛,就该会生孩子,可我呢,不会下蛋,甚至是有了蛋却是保护不好。”
李春辉抱紧了妻子,面对通情达理的她,他不知道如何跟她提菲菲母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你掉了孩子。你没有子女,也是我的妻。”
“春辉,当年,是我一定要抱养一个女儿,我觉得,从小抱养的比过继的亲。那时我知道你想过继你二妹的孩子。血缘还是重要的,现在我们还不老,我听说,你三妹又怀孕了,他们农村里,也喜欢孩子过继到城市,有更好的生活和发展机会。要不,我们和她商量?”
“杨晓,你有没有孩子,我都爱你,我们夫妻多年,同甘共苦,况且,我们有梦起。”
“梦起不是我们的孩子。我看了很多电视,很多新闻,很多身边的事,那些抱养的孩子,长大后,总会知道真相的,他们会去寻找亲生父母。而且,她跟我们,是没有任何血缘的,也许说走就走。只有血缘,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你是怎么了?即便有一天梦起会走,也没关系,我不会离开你。而且,梦起也不是没良心的,她即便知道真相,也会经常来看望我们,抚养之恩也是情啊。况且,她不会知道这件事,没有人会告诉她身世。那户人家,也不可能找到她。我倒是想起了她的孪生妹妹,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前几天去看我妈,她和我说,她还有个姐姐,是偏房生的,比我妈大10岁,已经一百多岁了。逃难时候,我外祖父就把正房带来了。那个偏房还是留在了常德。偏房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个儿子,虽是军阀之后,到了他这一代,解放后,也是潦倒了,生了一个儿子叫望民还有五个闺女,务农为生。那个女儿也嫁了人,竟然嫁到了南方,辗转中,和哥哥家的联系也忽然断了。后来,定居在上海附近,我妈称她老姐姐。老姐姐不能生育,领养了一个儿子,后来呀,那个儿子竟然发达了。老姐姐很健康,100岁时精神很好思维灵活,当地刚好想评长寿县,就有人去采访了她,并把她的故事写在了报纸上。过了二年,常德郊外在搞旅游开发,在一块江面的大石头上刻有一篇正要去行军打仗的碑文,作者正是我妈和老姐姐的父亲。当地的文物保护协会找到了写碑者的后人望民,通过网络搜索也找到了老姐姐作为百岁老人长寿的文章,知道老姐姐也是他的后人,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望民。望民,这个一辈子种庄稼的汉子,就千里遥遥,从常德农村赶到了南方去见他的亲姑母。望民对老姐姐说自己是某人的儿子时,虽然六十余年未曾相见,两人却是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住了三天,望民就赶回家收庄稼了,约好过年再来看姑母。结果回去后过了一个月,忽然心脏病去世了。大概真有心电感应吧,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离去的那天,老姐姐忽然中风了,大家并没有把这个噩耗告诉她。他领养的儿子,带着一群小辈,绕在她病床前说话给她听,说这是谁你认识吗,她一个个点点头。忽然有人问,还记得望民是谁吗,她那早已干枯的昏黄的眼睛里忽然流出了一滴泪水。”杨晓神情无奈的靠在他身上,“春辉,当初,我应该拼死为你生一个孩子的,应该那时就允许你过继一个侄儿或外甥。你的心里,真的没有怪过我吗。不能生儿育女,我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李家。”
一边是通情达理任劳任怨陪自己白手起家的结发之妻,一边是年轻心思谨密精明拿着自己骨**迫自己离婚的上海女人,李春辉苦恼的燃起一支支香烟,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