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有鲠在喉
离城门近了,来往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虽说这里离京城已远了,但她仍有些不放心。
丰州地处边关要塞,常年驻有重兵把守。但是如今这个城门处派遣的兵力,却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这定是有意的戒备着什么?况且这出城门的队伍都快排到街道里边去了,放行的速度还是那么慢。
队伍里怨声四起:
“哎呦,这都排半天儿了,怎么还不走哇?”大妈大婶们搓着手,嘟嚷着“这大冬天儿的,还让不让人活啊?”
“就是啊,这怎么回事啊?”连大叔们也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神秘兮兮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京城里出大事啦!”大家听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纷纷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把一摆手道“还不是上将军惹的嘛!”
“凌雀大人怎么了?”
她压低着声音说“我听说啊,上将军带着三千精兵,逼宫谋反,血洗了皇城!死了三百多禁卫军了!”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嘘声一片:
“哎哟!这上将军怎么能是这种人了?”
“不会吧?他可是镇国大将军啊!”
“那夜未必,这人为了权利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啊?”
说到这大妈打断了她们:“可别不信了,为此陛下龙颜大怒!特下了诛杀令。谁要是能取了上将军的首级,赏黄金万两呢!”
没人注意到,此时楠凌雀暗自低下了头,她手上的骨头已经捏的啪啪作响。事到如今,随你怎么说了,你就真的这么想让我死吗?也对,我不死你不能安心嘛!呵,楠凌雀冷哼了一声,不过看来我的命还挺值钱的。
这时只见浮生思考了片刻,随即高声道“不可能,上将军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当今谁不知道他是我们炎国的大英雄啊?”
大婶:“小兄弟,你可别不信啦!我儿子就在皇宫里边当差,此事千真万确啊?”
浮生突然的这一句,可吓坏了老者。老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对众人陪笑道“小孩儿啊,小孩子瞎说的,呵呵。”说着把他拉到后边,低声吼道“不要命了你!”
“本来就是嘛!”浮生不以为然的把手环在胸前“宵让姐,你也相信上将军是好人的,对吧?”
“嗯……”见他这么说,楠凌雀欣慰的点了点头。
老者把他按在怀里,使劲弹他的脑门。但是这也毫不影响大妈吹嘘的热情。
“你们知道,为什么放行得这么慢吗?”
众人纷纷复合“为什么呀?”
“因为上将军在同陛下打斗的时候啊,被陛下一剑砍伤!”说着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听说啊,当时上将军身受重伤,陛下本来是可以一剑杀了她的,但到底虎毒不食子啊。只砍断了她右手手筋,就当是废了她一只手。上将军就趁着陛下犹豫,逃了出去!”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楠凌雀静静的听着,前面的话她已经忍了,为何还要让她听到比这更加不堪的。她便忍不住哼道“是吗?那我朝陛下还真是宽厚仁爱啊!陛下既然当时舍不得,那现为何花万两重金也要取她首级?”
此言一出,那大婶也被她给问住了。支吾了半天,最后说了句“额……皇上的家事,我们哪儿知道去啊!”
不过这也坏不了众人的雅兴,过了一会,那大嫂又开始讲“所以啊,我们现在出城门,都要一个一个的脱衣验伤,无论男女只要肩上和右手有伤的人都过不去。”
楠凌雀慢慢抬起头,望着天空。为什么到了现在心,还是会痛?她对自己讲,楠凌雀啊楠凌雀,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敬爱的父皇。这就是你替他卖命多年的下场。这就是你在最后关头也不忍杀他,所应受到的惩罚!呵呵,真是讽刺啊!你不是早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吗?你不是早就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了吗?既然如此,你又何至于此了?
她忽然间想哭,却又狠狠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对自己说着:没出息,不许哭!眼泪能值几个钱?她咬牙,缓缓抬起头望着天空,让泪水流回心里。末了,她眼里忽然闪出一丝孤傲。我到要看看,没有我,你这庸君还有谁可以依靠?没有我,你炎国又还能苟存到几时?
看着她的神情,小肆略发的觉得心里有些发毛,碰了碰她的手道“凌,你没事吧?”
闻言楠凌雀回过神,揉了揉狮子的脑袋“没事。”
不知道在那人流如织的队伍里踯躅了多久。她始终望着这灰蒙蒙的天空,终于她眼中的不甘总算是归于了平静,她叹了口气,又望着城门的方向定了定神,是该想想怎么出去的事了。她盯着街道上这来来往往的人,最后目光定在爷孙两身上,得先甩掉这两人才行啊。
浮生不时踮起脚看看前面还有多少人,老人则不时的吸上一口烟嘴。见这两人没注意,楠凌雀悄悄拍了拍狮子的脑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从队伍里走了消失了。见着主人走了,狮子望了望爷孙俩赶紧跟了上去。
等这江家爷孙俩发现的时候,这人早没了。
这刚没走出两步,狮子就问“凌,我们去哪啊?”
“嘘!上茅房。”怕它得不到答应,就一直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楠凌雀随口忽悠了它一句,赶紧看了看四周的行人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见没人注意便带着小肆悄悄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走了一段狮子便开始嚷道“凌这里没有茅房哎。”
那人停下便它脑袋上来了一锤“呆子,赶紧想办法怎么出城门!”
狮子好像才明白过来“你不去茅房啊?”那人没理它。现在的小肆变得跟条狗儿差不多大,还被楠凌雀弄得脏兮兮的,不仔细看也不出来它是只狮子了。
“你想到办法没啊?”
楠凌雀抓了抓脑袋“想是想了,就是不知道行不行的通?”说话间她仔细盯着路过烛天国的女子,自言自语道“楠弦还挺聪明的!没道明我是女儿,如果他说明了的话,我就可以扮男人出去了。”
小肆无语“你想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呀?”
这时,上面的阁楼里,传来阵阵男女间的嬉笑声,楠凌雀指了指上面的阁楼“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青楼啊。”小肆不解她到底要干嘛。
那人打了个响指“看着吧!”说着嗖嗖两下就上去了,虽然右手用不上力,但也并没有减缓她上楼的速度。
小肆急得在下面大叫“凌,你要干嘛?好歹你先穿回男装再去啊!”它以为她要那啥。
闻声那人探个头出来“你不要再讲话了!在下面待着。”
狮子在下面等了半天,也不见楠凌雀下来,急得团团转。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去逛窑子。这时候,先是楼上甩下个背囊,然后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稳稳地落于地上。
小肆先躲过了高空抛物,还没来得及缓缓,又落下的人,差点把自己砸死。待看清楚来人,它又觉得就算被压死也是值得的。
那人一袭红衣,外着品月缎绣的彩莲裙襦,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纤细的腰上着系金丝缎带,额前垂几颗紫晶狼牙,最后用赤红色的纱巾遮住了脸颊。无处不在,彰显着贵气与神秘。赞叹一句,闭月羞花也不足为过呀!
小肆痴痴的望着那人,却在那人对自己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它一时愣住没动,那红衣女子又倒了回来,盯着自己。美女姐姐在看它耶!小狮子有点不好意思了,抬起后爪挠了挠脑袋“嘿嘿……我家主人叫我在这里等她,敢问姑娘芳名呢?”
“芳你妹呀!肆儿在哪学的这些?”
此言一出狮子顿时吓得贴在了墙上,那个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半晌,它试探性的问的“凌?”
“干嘛?”
小肆惊:“你……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了?连我都认不出你来了,要是让那狗皇帝看见了,非得给你再加个欺君之罪不可!”
“哈哈……”只见那女子做出了与自己气质不符的动作,抬腿踩在了路边的石头上“正好出城门啊!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被这家伙吓了一跳,小肆没好气道“你以为你装个西域人就能出城门了啊!人家是要验伤的!”
闻言楠凌雀撸起袖子来它看“对啊,你看看?”
狮子顿时吃惊到,只见她手上淡粉色一片,原来的伤口居然不见了。狮子赶紧刨她领子,楠凌雀扯开衣襟给它看,一看狮子便直接到抽了一口凉气“你怎么做到的?”见她本来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现在看起来,只是有些凹凸不平。
“哎,到底怎么样啊?”
“额……肩上这里还有一点红。”
“哪儿?”只见楠凌雀从胸前掏出个东西。
狮子一见那个东西,顿时又炸毛了“你没事偷人家胭脂干嘛?”
“就是没事才偷的咯!我怕不够,就带出来了嘛。”楠凌雀一脸无所谓的涂着的自己的肩膀“现在看了?”
狮子道:“额,差不多了。”
“嗯,那走吧!”说罢,楠凌雀打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却没发现狮子脸上的肌肉时不时的抽动,它快步追上去“凌啊!你这样走路不行的,跟个老爷们似的,肯定会被发现的!”
闻言楠凌雀停下,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它“那要怎么走?”
狮子站起来,甩着尾巴道“扭扭扭扭,扭起来……”
楠凌雀抑制住想打它的冲动,仔细琢磨起女子的步伐来。
她从四岁起就被当作男孩子养大,而且在军营这么多年,也早已习惯了大大咧咧的生活方式。这第一次穿上裙子,行步还要如此扭捏,搞得她都不会走路了。
见是如此,狮子在一旁指导道“不对不对,左扭……右扭……哎……对,再小步一点,左扭……右扭……”
楠凌雀终于忍无可忍“你在他娘的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毛剃了!”
闻言狮子乖乖闭嘴。
看着这出城的长龙队,楠凌雀忽然仰头她对着这天空呵出了口寒雾,看着这寒雾渐渐消失在空中,终究她还是又排了上了。简单给狮子交代了几句,本是想让它拿着东西先走的,谁知道这个家伙硬要陪自己站一会。其实她们都知道,楠弦此举是想将她们永远的留在炎国,这一分开很有可能会是永不再会,所以大家便默契的什么也没说,能多陪在对方身边一会是一会吧!
“凌啊,你刚刚上去看见什么了?”
“青楼能有什么,一对狗男女咯。”
两人都表现得很轻松,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也无人提及那些承重的事情。这时楠凌雀偷偷的瞄了它了一眼,然后蹲下捡了些石子:
“不然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上去扒身衣服穿!”
“你把人家衣服都扒了啊?”
“女的!”
“哦……”
“好了快走吧!拿好东西,在城外等我,自己也小心些。”楠凌雀拍了怕它,目送它离开。狮子依依不舍的走出去两步却又倒回来“可我还是不想和你分开!”
“哎呀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楠凌雀压低声音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而狮子依旧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真的?”
“真的。”
在这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只需相视几眼,她们便可明白对方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