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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免费收音机(1)

当这个窃贼的遗孀开始打那个小男孩的主意时,我们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但这个小男孩如此天真甚至愚昧,让人不知该如何开导他。

这个男孩本应过上一种幸福的生活。上帝赋予他俊朗的外表,他父亲早已进入坟墓,但毕竟给他留下了一辆崭新的、顶呱呱的人力三轮车,这辆车还带有塑料坐椅。你瞧:他既有堂堂的相貌,又有谋生的手段,他所需做的就是花上几年时间攒上一笔钱,随后就能拥有一个温柔的妻子。或者有人会说,你想得太天真了,还没等他长好胡子或是脱落他的乳牙,他已经落入那个寡妇的魔爪了。

我们都为那个男孩捏了把汗,但是如今有谁还听得进长者的劝导呢?

我说:谁听得进呢?

说得太对了,没有人会听。雷蒙尼那样头脑僵化的三轮车夫,当然更不会听。但我要责怪的却是那个寡妇。因为,我目睹了事情的发生,我看见了事情的大部分过程,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我就坐在这棵大榕树下,抽着这只水筒烟,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曾试图把他从厄运中拯救出来,但事非人愿……

那个寡妇确有几分姿色,这是毋庸否认的。用一种不太道德的方式来讲,她还挺不错的,但她的思想却腐化了。她必定比雷蒙尼大十多岁,生过七个孩子,五生二死,天知道那个窃贼活着时除了偷东西和生小孩外,还做了些什么?他死时,并没有给她留下一分钱,所以也难怪她会对雷蒙尼感兴趣。但我并不是说在这个小镇上,一个三轮车夫能赚很多钱,但总不至于喝西北风吧。况且,也不会有很多人对一位二流子的寡妇瞧上第二眼的。

他们就是在这儿邂逅的。

那天,雷蒙尼踩着空车,进了这个小镇,像平常那样咧嘴微笑,就好像谁刚给了他十元小费,嘴里哼着一台收音机里老是重放的曲子,头发抹得油光可鉴,仿佛要去参加婚礼似的。当然,他知道姑娘们是一直在注视着他,在谈论他那修长而富有肌肉的双腿,他毕竟没有傻到对此熟视无睹的地步。

那寡妇走进了一家小商店,买了三格令木豆。我不想说这些钱从何而来,但人们曾在夜晚看见有男人在她灰油屋旁游荡,甚至包括这个商店的老板,但我不想妄加评论。

那寡妇带着她的五个小鬼,她一见到雷蒙尼,就大声招呼道:“喂,三轮车!”你知道,她声音很响,就好像在向我们炫耀她坐得起人力三轮车,仿佛真会有人关心这种事。她的孩子们为了坐这趟车必定挨了不少饿。但依我之见,对这个寡妇来说,这可谓是一笔投资。因为她一定早有预谋,设下陷阱使雷蒙尼落入圈套。于是,这一家子人一拥而上,雷蒙尼载着她们离开了。可想而知,五个孩子加上那寡妇,必定是一个不小的分量。雷蒙尼气喘吁吁地用力地蹬着,腿上青筋凸露。这个时候,我就在想,“悠着点,我的孩子,否则你就要终身背负起这沉重的累赘了。”

但是,这以后,雷蒙尼就开始和那寡妇在公开场合出双入对了,一点也不知廉耻。使我欣慰的是,雷蒙尼的母亲早已过世,否则她看到他这样的举动,一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在那些日子里,雷蒙尼有时会在晚上来到街上会些朋友。这都是些自以为很聪明的人,因为他们会走进伊朗人开的小餐馆,躲在后间偷偷地喝非法倒卖的酒水,当然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勾当。孩子们既毁了他们自己的人生,又让他们的亲友提心吊胆,但是谁会来管这种闲事呢?

眼看着雷蒙尼与这些狐朋狗友厮混,我感到很伤心。我与他父母生前交好,但是当我好言相劝,希望他不要与这些混混儿为伍时,他总是不领情,咧着嘴,笑嘻嘻的,温顺得像只小绵羊,说是我错了,不会发生什么坏事的。

我想,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我知道他的那帮伙伴。他们都佩戴着新青年运动的臂章。这是一个非常时期,而这些家伙又不安分守己,时不时可以听到他们打架斗殴的故事。于是我坐在我的树下静观其变。雷蒙尼没有佩戴臂章,但他喜欢和那些人在一起,因为他们深深地吸引着他。咳,这个可怜的傻瓜。

那些佩臂章的年轻人总是奉承雷蒙尼。说他长相英俊,举世无双;说与他相比,沙希·卡普尔和阿米塔布都黯然失色,简直丑得像得了麻风病一般;说他应该去孟买,应该去拍电影。

他们不断让雷蒙尼想入非非。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样就能在打牌的时候轻易地从雷蒙尼那儿赢钱,也能让雷蒙尼不断地买酒给他们喝,虽然雷蒙尼并不比他们富裕。因为雷蒙尼的头脑里本来就空空如也,所以,现在他的头脑里就装满了明星梦。这是我为什么要责怪那寡妇的又一个理由。无论怎么说,她毕竟年长几岁,应该更理性,更明智点吧!她本来一下子就可以使雷蒙尼忘记所有这一切,但她没有这样做。有一天,我听到她当众对雷蒙尼说:“除了你没有浑身上下身着蓝装外,你真的具有克利须那神一般的英俊外表。”这一幕就发生在这条街上!于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确信要大祸临头了。

当那寡妇再次去商店买东西时,我决定采取行动。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告慰这孩子父母的在天之灵。我冒着被一个……羞辱的危险—不,我不会直呼其名的,她现在已在别处,别人会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小偷的寡妇!”我冲口而出。

突然她僵立在那儿,猛地偏过脸,脸色如死尸般难看,就像我用鞭子抽了她一样。

“过来一下,咱们谈谈。”我告诉她。

她无法拒绝,因为现在我在镇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也许她还盘算着,如果人们看见我们在一起说话,以后别人就不会忽视她的存在了。于是,不出我所料,她走了过来。

“我必须和你说一件事情,”我略带威严地告诉她,“雷蒙尼,就是那个小伙子车夫,他是我的至亲,所以你必须另找一个和你年龄一般大的人,或者,干脆去贝拿勒斯的寡妇清修处,在那儿虔诚祈祷,了此余生。感谢上帝,现在不用寡妇殉葬了。”

听了这话,她开始用尖叫和诅咒来羞辱我,更可恶的是,竟说我是个恶毒的老头,早应该死了。然后她说:“让我告诉你吧,尊敬的退休牧师,你的雷蒙尼已经向我求婚了,可我拒绝了他,因为我不想再要孩子了,而他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把这一切告诉全世界吧,并停止你蛇蝎般的恶语中伤!”

这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不再过问雷蒙尼和那寡妇的是是非非,因为我已经尽力了,而且这镇上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可让我这样的人操心。例如,地方卫生官把一辆巨大的白色篷车开到了街上,并经许可把它停在了榕树下。每天晚上,一个个男人被带进那辆汽车。

那些时候,我无心在附近转悠,因为那些佩臂章的小伙子总是侍候左右,于是我叼着水烟袋,坐在了别处。我听到一些谣传,是有关篷车内发生的事情,但我充耳不闻。

但是,就在镇上谣传篷车的事情的时候,就在镇上闻到乙醚的气味的时候,那寡妇的邪恶显露出来了;因为就在那时,雷蒙尼突然开始谈论他的新幻想,他告诉镇上的每个人,他很快就能从德里中央政府那里收到一件非常特别、非常个性化的礼物,这件礼物就是一台新式的、一流的、电池驱动的晶体管收音机。

当时,由于雷蒙尼异想天开,一心想要做电影明星什么的,我们都觉得他头脑有点笨,所以我们大部分人只是宽容地点点头说:“是的,雷蒙尼,这是一桩好事。”或者说:“给那些喜爱流行音乐的人发收音机,这是多么好、多么慷慨的政府啊!”

但是,雷蒙尼坚持说这是真的,仿佛这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这种快乐并不能单纯地归因于他那假定的、唾手可得的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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