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情结
前年从西藏回来后,去年又开车到帕米尔高原转了一大圈,跑得是不少了,但是西藏还没通公路的墨脱县及阿里地区,在我长长的足迹中还是个空白,不管怎么说,那里都是要去的。大卫买了一辆陆地巡洋舰,这车跑墨脱是没问题的,于是,我又想再次进藏,圆我那还有点缺憾的雪域梦。
我这人就是爱玩,爱冒险,认识我的年轻人大多说我比他们的心态还年轻,体能也不比他们差。于是乎,俺便“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反正已走了一辈子了,只要能走干吗要停下来!我出去不怎么拍照也不会太认真地看啥风景,我就是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哪怕缺吃少喝,也喜欢在路上。我最怕的是走在千篇一律、万城雷同、火柴盒楼房的楼道里,每当我找人或回自己家,路过别人门口而别人正巧开门,我就觉得自己像个贼。那都是让城市给闹蒙了。
行走给了我最大的乐趣,那就是感觉自己是强大的、有力的,自觉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和信心。旅行的乐趣妙不可言,给个省长部长的官位我都不换,我向往路上的感觉,追求闯过险恶道路后的兴奋。人越是贪图安逸,生命便越是脆弱,只有尝试去发掘自己的能力,才有信心,才能坚强。我已年过花甲,很多孩子管我叫爷爷了,坐在公交车上有时都有人让座,这反倒让我不习惯。真的老了吗?我开车走喜马拉雅、走无人区、走帕米尔、走冈底斯、走昆仑山……为的是找回原本干净的心灵,也以此来自我证明我的健康、坚强与无畏!
再者,不走进真正的大自然,我就感觉自己活得很不开心。人造的物,可以让人享受、享乐、提供信息,但不能滋养人的心灵;可以给你感官的刺激,但不能提升你的情操;可以让你兴奋,但不能让人获得信仰。看多了水泥、钢材、灯光、电视、电脑,最终,心灵依然是一片空虚。走在城中,你会发现很多人的目光是散乱的、无神的,心也是迷茫的。只有到了大自然的怀抱里,人才会有发亮、纯净的眼神。
我喜欢、渴望着洁净的雪山冰川,厌恶工业化带来的虚假和脆弱的繁荣以及工业化带来的荒山恶水。我心里有着雪山的情结,行走中带着雪山的清香。有时我问自己:“我的前生是西藏人吗?”
常有些喜欢码字的朋友问我,是什么这么牵着我的心,是什么这样萦绕我的魂,为啥一次又一次,总往那儿跑。我说,是那佛光笼罩着的金色圣地,是那覆盖着朵朵祥云的家园,我想去那神圣而又洁净的地方沐浴,洗净我今生与来世的心灵。我爱西藏,我对西藏的爱却与爱情无关。那是一种纯美、圣洁、恬淡的爱。不同的人看风景,风景都是那个风景,不同的是,看风景的人和心情以及感悟是不同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悟,有些地方一生去一次足矣,有些地方一生去几次都不够,也许十次百次都不够。几乎所有城市,没事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去。西藏,万里之遥,让生命去重复数次的经历,有人不理解,也许会说我傻,其实不然,我还就是愿意把生命重复再重复在那洁净的神圣之地。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是读书人的高境界。古时行万里路多难啊,既无汽车也无飞机,随便一走就得几年或多年,那才叫精神。而今公路四通八达,汽车行走如飞,咱为啥不多出去走走看看啊!
我到过的地方之多就不再赘言,在80年代之前就几乎走遍了除西藏、新疆外的大部分地区。那时环境还尚好,也没有搞运动似的拆迁,许多现在作为古村落卖票供人游览的地方,当年比比皆是。而现在许多地方只能看到高楼林立的城市、破坏环境的厂房和被污染的河流。经济社会的本质就是金钱至上,而对资源的掠夺、对环境的破坏、对贪腐的纵容、对公平的践踏、对弱者的蔑视、对野蛮的赞美,牺牲的不仅是我们这一代人,还有我们子孙后代的福祉。灯红酒绿的城市,人工打造的景观,人头攒动的景点,我会去看吗?不会!
近几年迷上了雪域高原,看不见雪山就像缺了点什么,前年同儿子开车跑了一趟,终点是珠穆朗玛峰,由于车的排量小也无四轮驱动,只能到那儿为止。去年跑了一趟帕米尔高原,到了幕士塔格峰和中国最西端的红其拉甫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由于时间关系也未能走新藏线,只好站在叶城街头那块指向阿里的路牌下照了张相,眼巴巴地看了半天那条路和路牌上的字。
听说墨脱这个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就快要通车了,川藏线、新藏线也快全部铺柏油路了,我就有些躁动。心想,川藏线前年倒是走过了,可新藏线的艰险还没体验呢,得赶紧跑一趟才是,否则,以后走在平直的柏油路上肯定会后悔,当年怎么不早点来啊!新藏公路对我来说充满着神秘感和诱惑力:界山达坂传说高达6000多米,在刚播完的电视剧《先遣连》里,解放军在那儿八月份就穿大衣;死人沟真有那么缺氧吗?传说1950年进藏先头部队在那儿全部得了高原病而牺牲。
这些神秘的地方我一定要去体验一下。
于是跟儿子说好,把他的丰田4500车开来,那车才能开进墨脱路。4500离地间隙大,有两挡四驱,低速四驱能爬上45度的短距离陡坡,还有差速器锁,车打滑时锁上差速器就不会出现一边车轮打滑现象。
从杭州把车开来后没几天,从没进过医院的我,突然在一天晚上整个腰部及肚子剧烈疼痛,我没啥医学知识,至今还是个医盲,我认为忍一下就熬过去了,于是一晚上没吭声,只是跟云云说睡不着,便独自下楼睡到沙发上了。疼了一夜,大汗淋漓,衣服都汗透了。
次日,云云见我满头是汗,知是有病,叫宝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宝霞曾当过医生,后来因弟弟在景德镇做瓷而来帮他。宝霞一看说,可能是肾结石吧,然后带我去医院检查。那医院太大,又是挂号又是B超跑来跑去,疼得我直咬牙。后诊断确实是肾结石,石头堵住了尿道而疼痛。医生开了点药叫宝霞带回来给我打针,于是我们打了个车就回来了,路上,我已坐不住,只能躺在后座上,回来不久我便啥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时,我又在那医院里躺着了。原来宝霞和云云又叫上陈娟,开着陈娟的车三个女人又把我送回了医院并架进了病房。她们埋怨医生为啥不留我住院。医生说,看他走来走去,又没叫喊,以为不怎么疼呢,一般肾结石病人都是大喊大叫抬着来的,无论是军人还是警察都一样,谁知他那么能忍啊,居然一声不响。也是,怪不得人家,谁叫咱不喊叫了,再说也不好意思叫喊啊,说真的,我是宁可疼死也做不出那丢人现眼的事的。忽想起外国哪位著名作家说过,能叫人疼痛得想自杀的病,其中就有老夫俺得的这病。
医生也不好意思,马上安排我住院。说是住院,我在医院可待不住,打完吊针我就回家了,次日开车再去,打完针再回。几天后,用机器把肾部振动了半天,医生说我那里面的石头大,不光比别人振的时间长,还多收一倍的钱。
出院后,云云便不想再让我去西藏,说:“你啥事都不肯说,路上病了咋办?现在我一看到你躺下就害怕,生怕哪里又不好,你这忍痛的毛病真不好,有啥不舒服从不说,让人担心。”我说:“没事的,我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好坏吗?别出过一点毛病就把我当成老病秧子好不好!”
这次要和我一起进藏的燕子,是我认识了十几年的一个丫头,从十几岁的女娃时就认识,她对朋友介绍我都说我们是忘年交。她从事证券工作,几年来一直想和我去西藏但都请不到假,这次好不容易说通了领导,同意连“十一”带中秋节再加年休假,给她一个月时间。她是真忙,哪怕在西藏,一路上都不断有客户打电话给她,还不能不听不办,我说她,你哪里是旅游啊,分明还在上班嘛!
她听说我住院也是很着急,着急中带着失望,好不容易请到了假,我又病了,说不定还去不了了。而且她还邀请了她的闺蜜小不点,小不点又叫上一个小伙子同去。那小伙子叫杨柳,叫上他主要是跑腿办事方便吧,好路时也能帮我开开车。
我知道,我一病大家都会失望的。说了几年的事了,一旦成不了行那打击也是挺大的。于是,我极力说服云云,并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开车进藏,这次以后要再去的话,坐火车飞机去,不再开车。她让我磨得没办法,说,不叫你去吧,怕你难受、郁闷生病,叫你去吧,又怕你路上生病,与其看着你不高兴还不如叫你去。嘿嘿,到底是俺的好老婆!临行前,她交代燕子,不许我晚上开车,还要燕子每天向她汇报情况。
我的西藏情结连我自己都怀疑,我的前世难道是西藏人吗?雪山常在我的梦里,似乎怎么也摆脱不了。自第一次去西藏已十多年过去了,其间又去过两次这梦幻般的地方,但一直都没能到阿里。去阿里的想法是早就有了的,只是条件还不具备。阿里,在人们的心目中被看成是“世界屋脊上的屋脊”,许多人大概是怕爬到屋脊的屋脊掉下来吧,因此,那里的游人很少,阿里成为了人们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芦苇两口子在我前年去西藏回来之后,与人拼车跑了一趟阿里。当时她在电话中说由于高反,打着吊针走完了阿里。正是这些艰难险阻更加坚定了我探密阿里的决心,为了实现这个梦想,2012年9月6日晚,我终于踏上了这次遥远的旅途。
因为川藏线都是我曾跑过的,以前的文章中包括攻略及路途景色大多已介绍过,这次许多地方便不再介绍风光之类,当然为使读者将来西藏旅行方便,有些东西还是要补充的。
川藏路上
9月6日下午,杨柳开着他的轿车与燕子、小不点来到景德镇,把车放在我家院里,换乘4500。他们来之前,云云就警告说,你得事先打个电话,告诉两个姑娘得轻装上阵,否则,还没出发她们就会把你的车装满。果不其然,两个丫头带的东西真多,除了每人一个大箱子不说,药品、零食等就有十来个塑料袋,摆在院子里一大片。
为了次日下午到成都,我们有意晚些出发,于是坐在云云的工作室喝茶至晚10点才动身。和上次一样,一口气开到成都。
次日,在成都参观了三星堆等处后,傍晚接着跑车,子夜时分到了康定住宿。不知是否今年雨水多,往年很好走的翻越二郎山的路,这次变得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存有塌方和泥石流,车只能从泥石堆上开。除了翻二郎山难走以外,到康定的路相当好走,比以前还好。总的来说,整条318国道除新都桥到海子山附近、海通兵站到芒康,大约300公里在修路难走外,再无难行之处,包括令人生畏的通麦天险,也大多成了沥青路面了,天险已名存实亡。明年后,估计318线将是什么车型都能走的好路了。原来理塘到巴塘后段是很难走的,大拐弯极多,现在已由众多隧道替代,而且是全新的硬化路面直到巴塘。不过那300公里正在修的路可够难走的,不光是堵车,还毁车。
9日下午在雅江加油时,被告知:理塘正在闹鼠疫,在那里别住宿别吃饭。云云在网上也看到了此消息,亦发来短信告知。
原来是准备住理塘的,现在看来得继续跑了,只要在理塘不被防疫人员或军警拦阻就跑。
晚9时到理塘后,看到街上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的没什么疫情的景象,也没有任何人因疫情而阻拦我们,于是放心下车买了点东西及打火机。打火机是非买不可的,而且得买那种所谓高原用的,其实就是用打火石的那种老式打火机,因电子打火机一上4000米就打不着了,我开车喜欢抽烟,没打火机是不行的。
过了理塘又在到处修路的情况下走了大约近百公里,就到了海子山,幸好是晚上走,要是白天这百把公里肯定是单向行车的,起码得跑一天,而我们晚上三个小时就跑完了,省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后来一路上常被警察与防疫人员拦下,检查身份证并且向车身喷洒药水,人也得站在一块破海棉样的东西上擦鞋。问缘故,被告之是发现了口蹄疫。
顺便说一下,进藏一路得掏数不清次数的身份证,包括在拉萨逛八廓街、布达拉宫广场都得检查身份证、安检,布达拉宫广场还得交出打火机,在拉萨加油还需登记身份证信息。麻烦是麻烦了点,可人家是为了咱的安全,新疆亦如此。戏剧性的是,9月30日在新疆回程的路上,经过某收费站,警察做手势拦车,我一见警察马上令杨柳下车拿身份证接受检查,他刚打开车门,警察却一挥手叫他上车,这才明白,那日起全国高速公路免费,人家是叫我们走中间通道过卡,而不是查身份证。呵呵,看来我都落下病了,回来后很久,见了警察我就想掏身份证,哈!
到了海子山已是半夜,川藏线有名的姊妹湖就在此。几个年轻人没来过,肯定是要看的。我问燕子,是接着走还是等天亮,其实,孩子们该怎么回答我是知道的。于是找了个能下路的地方,把车开进去,离开公路好安心睡觉。
虽是初秋,但这里海拔已是4456米,寒风已有入骨的感觉。几个人坐在车上睡了一晚,小不点还真是个小不点,她在后排两个人的情况下居然能蜷着躺下睡。
11日晚,到达川藏南北线交界点邦达小镇,由这里可以北上昌都、玉树,是个很重要的交通要道。小镇总共有十几间房屋,沿三岔路呈三角形分布,三条路的中心是一三角形的广场。在这里住宿的大多是骑行进藏的驴友。我们选择住在这儿,也是考虑几个年轻人次日一定得亲眼见识一下108拐,我还得跟他们讲讲过去是怎么难走。旅店里到处摆着自行车,大房间里上下铺的床摆得走人都难,饭厅的墙上写满了驴友的留言,最有意思的是天花板上都有人写了字。真服了这些年轻人,一天骑车百余公里,还有劲爬那么高写字。
我们找了一家有标间的旅店,屋里有电视,不过那是摆设,没信号的。西藏许多地方都一样,房间里摆着电视机做样子。有的似乎能看得见一点影子,但雪花多于图像;有的图像歪得特别好笑,人的头在屏幕中间,肚子却在边上;有的人中间部位从人的身上跑到很远的地方,只留下失去了中间的上身和腿,像被人腰斩了似的。
屋外是公厕,厕所架设在二楼,茅坑直达楼下野地。半夜被臊臭气熏醒,再睡不着。打开临街窗户,点上一支烟,披上衣服,屋外竟然飘飘洒洒下着雪,窗下的车顶上积雪已有两寸厚。初秋大雪实难一见,既睡不着,臭味又难忍,干脆穿衣观雪吧,也算风雅一回。
晨起,满山满地皆白。燕子兴奋得难以自持,端着相机跑上跑下到处咔嚓,小不点和杨柳亦大呼小叫地忙着拍照。我说别高兴,这样的事以后起码能见多次,咱马上就要翻业拉山,4600多米呢,接着就是108拐,20多公里急弯下坡,直降2000米,下雪路可滑哦!
任凭我怎么吓唬,也浇不灭他们的热情劲儿。
路上有雪,但未结冰,还算好走,108拐已是硬化的路面,不再是前年那尘土飞扬大坑小洼的了,还没到山下,雪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