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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为难百般嗔恨人 文墨斗法也奇新

懿文殿,一个许久没有来过的地方了。不知宝轮金母最近怎么对仙学上的事感了大兴趣,不仅自己频繁至仙学听讲,还广发请柬邀众神同去。拿着帝后的帖子,若是不去便拂了她的意思,若去吧,我对这仙学一事向来不上心,甚至有些许不喜。

所谓仙学,就是专门给那些个修为尚浅、资历尚阙的天界小仙,讲授神仙谱系、远古神祇以及真神上神诸般经历往事的学科。记得有一次,讲授仙学的首席师保芹溪夫子特地给我看了学生交上来的考卷,真是看得我嗔目结舌、目瞪口呆。虽则学生确实离谱,但这金玉其外、道貌岸然的和仲先生出的考题也太……

文昌星君,本名和仲、号芹溪夫子,乃三界第一才子、天庭第一儒雅上神。他精通人间的诗文书画音,尤以画作为佳,乃是天庭一绝。但他出的这个考题也忒无聊恼人了些。

考题如是说:鸿鹄仙子与天界哪位男仙是一对神仙眷侣?

学生如是答:鸿鹄仙子是我娘子,如果她和别的男仙在一起,我就不活了。

答案旁边还画着一个上吊的小人儿。

我可以说当我看到这一问一答的仙学考题,就像是被滚滚天雷击中,瞬间头发都爆炸冒烟了吗?

背上出满了汗,我抖抖索索将考卷递回给芹溪夫子,道:“芹溪夫子此题……甚妙,甚妙。”芹溪嬉笑道:“此解……更妙,更妙。如今你与冠卿之事,天庭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卷答题学生只怕会自寻短见,你可愿救他一救?”我惊奇万分,道:“怎么救?!”芹溪笑道:“你不妨考虑委身于他……”

我心中一怒,手上的酡颜袖带早已招呼到他身上。他一时不防,登时疼得呲牙咧嘴、连连后退几步。他揉着肩膀道:“好你个冰玉,居然敢打伤天庭仙学首席师保!”我道:“首席师保又如何,谁让你揶揄本上神!”芹溪道:“人间有那悍妇、泼妇、母夜叉,你空担第一美人之虚衔,却十足是位悍妇母夜叉!”我道:“再给我乱安诨名,小心打得你爬着出这仙学懿文殿。”他道:“罢,罢,我一介翩翩书生,不与你这粗鲁妇人一般见识!”

今日若是持帖前去,少不得又要与芹溪夫子打一番口舌官司。他一贯是个舌灿莲花、为师不尊、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想想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唉,既然帝后亲自发了请帖过来,一时又寻不到好借口不去,刀枪剑林也只得走上一遭了。

懿文殿在西岱顶之北,左为烟雨堤,右为月湖桥,地势高敞,揽七弦湖全胜。外为垂花门,门内为前厅,厅后有清池,池中一峰独耸,名觉洛峰。东为归云亭,西为人境廊,中为懿文殿。

懿文殿共两层,中间有一夹层,实则为三层,顶层通作一间。屋面重檐,依山傍水。再前有倾曲庐,有堆秀山一座,上建青藤台、霜红亭,遥遥相对。石山壑洞参差,可徐行听溪、可登高吟唱,端得是极妙的一处所在,浑然天成、意趣难量。

我刚行到觉洛峰,便听见懿文殿内朗朗书声,显然今日夫子仍在授讲。仔细听时,却不是芹溪夫子,乃是他的同僚三了夫子。正犹豫进退之间,殿内突然笑闹起来,且笑闹声一路向觉洛峰袭来,估摸着这堂仙学课刚刚结束。我赶紧退出垂花门外,却有一人正从烟雨堤过来。

“鸿鹄仙子也光临懿文殿,真是稀罕事啊!”来人语带讥讽。我抬头一看,却是璨喜大帝之女凝苏。

我道:“帝后亲自下帖,谁敢不来。”

凝苏道:“哟,没看出来,鸿鹄仙子倒是这般注重礼数之人!失敬失敬。”

我道:“奥对呀,璨喜大帝上神之尊号恰好比我晚封了一万年。礼数嘛,正是我们这些上神给那些个不知轻重的晚辈们定下的规矩,确实该注重一下。”

凝苏道:“中岳王女凝苏见过祖师婆婆!十几万岁的耄、耋、老、上神,您先请!”她特意将“耄”、“耋”、“老”三个字咬得重重的,一个字一个字对着我吐出来。

尊为众仙的祖师婆婆,我一贯不与后辈为难。但这般当面顶撞挑衅,饶是我再好的性子也按捺不下心头火起。我悠悠道:“期颐惊鸿,寤寐思服。锦瑟效颦,君生两意。”

凝苏道:“鸡皮鹤发、老髦残烛、蓬头历齿,自诩有两世记忆却打着这个幌子四处招摇撞骗,还想出这许多说辞,当真毫无廉耻!”

我本待不理她,突然想起前几日看过的人间诗词,便随口道:“蒹葭怎可倚玉树,丹青何必画无盐!无肠公子空舞爪[zhǎo],不识木桃与琼瑶。”说罢,我复进了垂花门,早有宫娥等候在门内,将我们迤逦带至懿文殿。

懿文殿满满当当全是人,宝轮金母独坐高台。她一双凌厉凤目扫到我身上,道:“鸿鹄仙子,是以身作则懈怠仙学、藐视众神吗?”我垂首道:“老身不敢,近日染了风疾,加之陈患未愈,还请帝后宽宥则个!”宝轮金母冷哼了声,道:“罢了,今日仙学门生皆在,就请鸿鹄仙子为大家授道。”我心中暗自思量,宝轮金母虽然下了请柬,但此前只字未提要让我今日讲学之事。似她这般突然当众宣布,是想让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手足失措、徒惹非议吧?若推说不讲,显然有露怯之嫌,不如就大大方方开讲,倒看她要作个什么致来。我道:“请帝后赐教,今日要讲什么题目?”我将懿文殿内众神打量一番,除了几位最爱论道的上神已经到场,其他上神均未列席。大殿之上绝大多数都是资历甚浅的小仙、散仙,不见慈航姐姐,也不见芹溪夫子。芹溪夫子今日居然不在仙学,可不知他去了哪里?虽然他最擅长损我,自称一日不打趣我连吃茶都不香,但我仍引他为平生挚友、莫逆之交。自上次普陀山一别,也未再见过慈航姐姐。本以为今日能与故人重逢,却注定是要失望的了。耳畔宝轮金母威严的声音响起:“请鸿鹄仙子先给众门生讲讲三生石之典故。”

我道:“所谓三生,乃前生、今世、来生。所谓三生石,乃娲皇母神造人之初,收服的一柄灵石,现封印于创始老祖处。三生石上能显出众神之前世来生因果缘分,娲皇母神将三生石上姻缘天书刻录为一本三生姻缘簿。混元天尊门下月老星君撰写的三生姻缘谱皆以三生姻缘簿为准。”

凝苏突然打断我道:“是不是天庭每一位神仙都有命定之姻缘?”我道:“不然。”凝苏问道:“敢问鸿鹄仙子可有因果前缘?”我缓缓道:“没有。”

天庭众神早有耳闻我与情无缘之事,今番听我亲口确认,他们不禁窃窃私语。已有女仙向我投来怜悯有之、惊疑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喜出望外有之不一而足的各种眼神,直令我目不暇接、头疼不已。

宝轮金母在这个当口突然道:“鸿鹄仙子,给大家讲讲什么叫孤辰寡宿吧?”

我道:“所谓孤辰寡宿,此紫微宫二星宿,是一双凶星。入身命宫主六亲无缘,孤独终老。”

凝苏道:“听说鸿鹄上神正是命犯此二星,生而自带忌神,是也不是?”

我道:“不错!”

仙学众门生多为入天庭不久的小仙,大概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我命带忌神之事,所以仙学堂下面“轰!”的一声乱了起来。众小仙你一嘴我一语,说得那叫一个热闹。

有曰:“鸿鹄仙子怎么来讲这个啊?我们不是有夫子吗?”答曰:“不是帝后让她讲的吗?”

有曰:“她既然命带孤寡星,该是再也不会同我抢心上人了吧?”答曰:“你怎知你的心上人刚好也钟意你?”

有曰:“凝苏这算是公报私仇吗?”答曰:“她兴许是年幼无知,加之求学心切,故频繁发问呢?鸿鹄仙子第一次到仙学堂来讲课,连我都忍不住想提问呢!”

有曰:“听说太子殿下在普陀山当众对鸿鹄仙子表白,那他现在岂不是……”答曰:“即便他对鸿鹄仙子有意,看情形天帝帝后也绝对不会同意呀!”

在凝神细听小仙们的议论时,我心中突然涌起对冠卿的十二万分歉意。难为他一片心意,还给自己下了念若咒。我何德何能……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浮起一句话:有缘相遇、无缘相聚,天涯海角、唯愿相忆。想起灵夕湖底他说过的话,又及今日大殿之上众仙的反应,我的心直往下沉。

宝轮金母今日到底意欲何为?高台上的她,母仪天下、宝相庄严。即使贵为天界帝后,一个当母亲的人,肯定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坠入万丈深渊。想到这里,我心底涌起一股释然。是了,今日过后,我该与她儿子做个了断了。

在我出神之时,宝轮金母道:“鸿鹄仙子再给大家讲讲何谓天界储君。”

我道:“天界储君,乃是天帝与帝后的嫡长子,是未来继承帝位的天庭太子,继位之后即成为下一任天帝,统辖三界、号令八方。”

宝轮金母继续道:“任何人如加害太子,处以何罪?”

我道:“徒流死,不一而足。”

凝苏突然又插话道:“鸿鹄仙子你明知自己命带天劫,还要私自勾引太子殿下,陷太子殿下于险境,该当何罪?!”

我正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休得大放厥辞!你焉知不是太子殿下诚心勾引鸿鹄仙子!若我以愿圣大帝世子之名义起誓担保,鸿鹄仙子与太子殿下之间只是一场误会,甚至是太子殿下一厢情愿,你该如何向冰玉谢罪?!”

循声望去,正是愿圣大帝之世子怀然。一身雪青色袍服,愈发显得他眉清目朗、面若映雪,倒真是一等一标致的人才。他说这话时脸色阴郁、眉头紧锁,显然是强压怒火已久。

凝苏未答话,怀然继续对凝苏说道:“一个女人,若苦大仇深到一定地步,会变成一个人见人嫌的怨妇,做出许多没遮拦的恶事。你被太子殿下拒婚在前,今日出言伤人在后。看在你一介失婚女子、愚昧无知的份上,本世子今日就不与你计较了!”

凝苏道:“怀然!难道这个老妖妇也迷了你的神智不成!这等惯会蛊惑人心的妖女,应该即刻收押,以免为害天庭!”

怀然道:“我看谁敢!有我怀然在此,任何人若想伤害鸿鹄仙子,除非先踏平我西岳国柱!”

听怀然这样说,我感念不已,竟翻涌上泪意。

凝苏道:“西岳国柱又如何!任何人替妖妇粉饰太平,都罪不可恕!”

怀然道:“今日藉此机会,众神为我做个见证。我愿圣大帝世子怀然,此生此世亦非鸿鹄仙子不娶,九死不悔!”

怀然此言一出,顿时下面吵成一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与怀然突如其来的“绯闻”上了。

有曰:“哇!鸿鹄仙子真好命,太子殿下与愿圣大帝世子居然都发誓非她不娶!”答曰:“你若有她的容貌,所有的皇子为你倾倒也属情理之中。”

有曰:“刚才不是说鸿鹄仙子天命有劫吗?真的假的?不会是鸿鹄仙子为了拒绝众男仙的追求故意寻的托辞吧?”答曰:“那谁知道呢?这事恐怕只有专门负责刻录三生姻缘簿的娲皇母神才说得清楚了!不过因果前缘这种事,向来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即使真去找娲皇母神,她也不会吐露一个字吧!”

有曰:“太子殿下拿着鸿鹄仙子的信物,愿圣世子却没有信物,你说他是不是占着下风?”答曰:“鸿鹄仙子并没有接受他们任何一个,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去追求鸿鹄仙子呀?”答曰:“你快别做白日梦了!论修为、论才貌、论尊位,你哪一点能与太子殿下及愿圣世子比肩?!”

有曰:“你说凝苏是不是被拒婚之后心理有点那个了呀?怎么总和鸿鹄仙子过不去呢?”答曰:“换个角度想想,只怕任何女仙都无法承受被太子殿下那样的男神拒绝的痛苦吧?”

有曰:“鸿鹄仙子该不是自恃貌美,故意四处留情吧?”答曰:“谁知道呢,上神们只怕也有空虚无聊寂寞冷的时候。爱情从古至今都不单单只是男人单方面的所作所为啊!”

有曰:“太子殿下虽桀骜倜傥,却不若愿圣世子稳重可亲,我觉得鸿鹄上神与愿圣世子更般配一些!”答曰:“鸿鹄上神琼姿玉貌、朱颜无双,单从外形来讲,我倒觉得她与太子殿下更般配一些才对!”

宝轮金母正准备压下众人的声音,突然从殿外飞进一个黑影,刚好落于高台之上,在我旁边站定。他身法之奇之快,已经将众仙又看得呆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已拉了我的手朗声道:“鸿鹄仙子的追求者,还要算上我酆都冥府渡杯琰君一个!”

待众仙看清他的样貌,知道他的身份,听见他的话语,大殿又沸腾起来。

渡杯琰君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天雷加身、灰飞烟灭,都挡不住我渡杯琰君对你之意。今生今世,无论如何,我也要你嫁给我!”

这下不单是众仙惊得呆了,怀然惊呆了,连我都惊呆了。

渡杯琰君一人独掌冥川多年,与天帝帝后齐名。他是远古神祇中历万劫未死、存活下来的第一人。因其资历之深、修为之高均远超众神、不可测度,所以似神仙入轮回、凡人历生死之类三界要事,都在琰君管辖范畴。琰君虽非天帝,却享天帝之尊。三界众仙,均要经历数番天劫方能成神,许多神仙堕入轮回之时都要受琰君妙手点化,送入另一层境界。因了这个缘故,众仙与琰君相处时,无不诚惶诚恐、谨言慎行。

今日他这一番言辞,只怕要搅皱一池清水,让我从此陷入舆论的漩涡之中不得脱身了。

众小仙此时早已经张开他们八卦的大网,将我们三人牢牢粘在网中示众。宝轮金母非常不悦地开口道:“真是哪里有鸿鹄仙子,哪里就有渡杯琰君啊!”

宝轮金母一开口,众小仙都识趣地住口不言了。

琰君道:“美人,必当呵护之、宠爱之、怜惜之。本尊平素最怕见美人受委屈,当然要不离其左右,方能放心!”

我趁琰君说话的当口,赶紧将自己的手从琰君的手里抽出来,又向旁边挪了两步。

宝轮金母道:“鸿鹄上神当初以一只白鹄飞升成仙之时,恰逢孤辰寡宿二星宿于天幕之上叠加。此事创始老祖可为见证,琰君你难道不惧天命吗?”

琰君道:“自上古以来至今,本尊所历之劫不可胜数。对谁情有所属、意有所钟,尚轮不到你一个晚辈在这指手画脚!”

宝轮金母听琰君如此说,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我觉得琰君此言着实唐突失礼,不由瞪了他一眼。

怀然对琰君道:“渡杯琰君也心仪鸿鹄仙子吗?我尊你为长辈,但心爱之人却不可轻易让于他人。不如从今以后,我们各凭本领,追求自己的所爱,看鸿鹄仙子到底会选谁。你意下如何?”

琰君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儿倒是好眼力、好胆色!愿圣那厮资质平平,教子倒还有方!”

怀然道:“这是你我之事,扯我父王做甚么。你依还是不依?”

琰君道:“冰玉对我早已一片痴情。只怕你所愿难成、有失体面啊!”

怀然道:“渡杯琰君此言为之过早。若鸿鹄仙子最终选择了我,只怕您琰君一世威名也要扫地了吧?”

琰君又哈哈笑起来,道:“英雄美人,自古为绝配。只有英雄方能护得美人万全。冰玉这等聪慧之人,定会做出最适合她的选择!”

渡杯琰君这席话,听得下面一众男仙心潮难平。有男仙也跃跃欲试,想趁此机会对我表白。琰君扫了一眼众人,道:“如果有哪位男仙认为他可以在这个大殿上与我走上三招,便也可以再对鸿鹄仙子吐露心声。若自认技不如人,就从此死了对冰玉的心!”

琰君一席话,说得斩金截铁、无丝毫转圜余地,下面跃跃欲试的男仙们一时之间都顾虑重重、不敢轻举妄动。

宝轮金母道:“琰君你也太目中无人了!这里是天庭仙学懿文殿,岂是你渡杯琰君的练武场!何况有我宝轮金母在此,岂容你随意挑起与众仙争端!”

渡杯琰君道:“今日究竟是何人有意挑起争端,帝后与我心知肚明!鸿鹄仙子乃是天庭众男仙的魂梦之所系,居然被人无端贬作妖妇。她涵养好忍得下去,我琰君却是万万忍不了!”

凝苏对渡杯琰君道:“渡杯琰君说话不必含沙射影。如果你认为是我有意中伤他人,大可以拿出你长辈的架势来,将我打死在这大殿上!我凝苏不敢说半个不字!”

琰君道:“好一付伶牙俐齿!可惜璨喜生的女儿却远远比不上愿圣的儿子,胸襟气度眼界都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儿。”

凝苏咬牙道:“你!”后半句却说不出来,噎在了当场。

琰君对宝轮金母道:“帝后方才说此处是仙学殿,不是练武场,所以今日以文试之法较高下。你可应允?”帝后道:“文试?”

琰君道:“不错!不动刀枪剑戟,只在笔墨纸砚上见真章。”

众仙一听只需文试,而且是在笔墨纸砚上较量,都颇为好奇如何比法。

帝后显然也有些意外,她问道:“比什么?”

琰君缓缓道:“第一比览阅,第二比翰墨,第三比镌刻。”

宝轮金母面上此时方露出些许微笑,遂点头道:“如此文试,倒是别出心裁,本宫准了。”

小仙们在下面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三宗也未免太简单,不知道琰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琰君对底下众仙道:“可有谁愿意与我过上三招?”下面众男仙看看渡杯琰君又看看我,大殿上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一人从人群中立起身,道:“我愿与琰君切磋一二,望琰君手下留情!”

我们抬眼望时,只见右弼星君从众仙之中站起身来,向琰君遥遥施了个礼。

右弼星君道:“览阅如何比法?翰墨如何比法?镌刻又如何比法?”琰君道:“以掌风览阅书页,翻览到既定的页数为胜。以仙力驱墨,写出更好的书法为优。隔着砚台镂刻,刻出鸿鹄仙子的模样,形容优美者为上。你看如何?”右弼星君道:“好!”

琰君道:“那便请帝后先为我们挑一本书。”

宝轮金母略微沉吟,她身后书架上一本非常巨大的书缓缓飘落在案前。看时,原来是《上古灵宝修真会元通明大典》。这本书几乎占去了半侧书案,且有几千页之厚,是仙学堂里收录辞目最全的大典之一。用这本书来比试览阅,确实再合适也不过了。

宝轮金母道:“便翻阅到一千零八页吧。右弼星君你先请!”

右弼星君抬起右掌,手掌中心渐渐凝起了一道茜色的光芒。他挥掌过去,只见《通明大典》的书页哗哗地向后翻去。光芒渐褪,书页也停止了翻动。

众仙皆引颈而望,右弼星君也想上前看看。宝轮金母吩咐宫娥上前查看,宫娥看过页数之后伏在宝轮金母耳边禀报于她。宝轮金母道:“琰君,到你了!”

右弼星君已经退到一旁,众人完全未看清琰君的手法时,琰君已经完成了翻览的动作。

宝轮金母待宫娥附耳讲毕,宣布:“第一场,渡杯琰君胜!”右弼星君道:“还请帝后明示!”宝轮金母道:“右弼星君以掌力将《通明大典》翻到第八百九十六页,琰君却是刚刚好翻览到第一千零八页。”

右弼星君急急上前查看,果然大典不多不少,正好打开到一千零八页。右弼星君抬头看琰君,他此时居然立于三丈之外。右弼星君出掌之时不仅离书案更近,而且只敢选在大典的右侧。无论哪一方面看,琰君都是胜了这一场的。

右弼星君满脸惭色,对琰君拱手道:“素闻琰君修为世所罕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受教受教!”琰君拱手道:“承让!”右弼星君道:“这第一场比完,我便知绝无胜你的可能,所以在下认输了!”

待宫娥将《上古灵宝修真会元通明大典》放归到书架之后,宝轮金母道:“可有人愿与琰君比试第二场?”

众神里立刻飞出一个人影,道:“我来!”仔细看时,却是东海龙王的第九子熙载。

宝轮金母道:“这一轮请琰君先开始。”

琰君手指一动,案上的宣纸应声而起悬于殿中。琰君手腕轻动,砚台上的青柳毫飞于宣纸之上。随着琰君手腕抑扬顿挫,悬空的青柳毫在殿中宣纸上写下汪洋恣肆、龙骧豹变的狂草。

众仙叫好声一片。

不过弹指之间,矫若游龙的一篇狂草已经书就,待我看清琰君写的内容时,不知怎么脸有点烧了起来。

纸上诗曰: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泪涌如九重泉,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回想,千系念,万般离愁剪不断,此情无计相思亿年。

众仙读了此诗,啸声四起。我装作没有读懂此诗,将脸别过一旁不去看琰君带笑的双眸。

宝轮金母微微颔首,对熙载说:“现在轮到你了。”

熙载点点头,手指向天一挥,案头的宣纸也飞悬于大殿正中。他手腕扬时一杆紫霜毫亦落于宣纸之上。随着他默念仙决,饱蘸浓墨的紫霜毫也在宣纸上洋洋洒洒行走起来。

半盏茶过后,也成了一幅字,却是骨力遒劲、法度谨严的小楷。书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姝姝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姝上红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姝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熙载写罢这幅字,恰巧与我的目光相遇,他登时面上一红。若不是今日这场文试,我倒不知天庭的神仙对人间的诗词如此熟稔,出口成诵、信手拈来。

两幅字都高悬于大殿之上,若单论书法,那真是各有千秋、难定高下。宝轮金母略看了看便道:“第二轮,渡杯琰君胜!”

有小仙没看明白,便发问道:“为什么?”

宝轮金母道:“请各位看地上。”

众仙连忙将目光投向地面,只见琰君的草书之下一片洁净,熙载的小楷之下却落了不少墨迹。众仙这才明白琰君为何取胜,熙载也对宝轮金母的裁定心服口服。

熙载对琰君作揖道:“琰君写就一副狂草不过须臾之间,我书成几行小楷却用了盏茶功夫。单凭这一点,我便认输了!”众仙听熙载如此说,都暗赞他的洒脱谦逊。琰君道:“你资质倒真是不错!小小年纪有如此气度,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东海龙宫九王子熙载认输之后,宝轮金母道:“第三轮,哪位神仙愿意出来比试?”

四值功曹之一的值年神嘉隐道:“我来试上一试!”嘉隐素来默默无闻,今日出头与渡杯琰君比试,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琰君笑道:“功曹请!”

宝轮金母道:“此轮你们二人同时开始吧。开始之前,请琰君讲讲比试规则。”

琰君道:“这轮比试,将宣纸用砚台遮住,隔着砚台用仙力镂刻。砚台不损丝毫,镂出的鸿鹄仙子形容更美者胜之。”

众仙一听,都咋舌不已。镂刻本来不难,但若用砚台挡住,便完全不知刻到哪里、刻成了什么模样。这样刻法,能完整刻出一个人形就不错了!

值年神嘉隐不慌不忙道:“琰君请!”

他二人互相谦让,在宣纸架上各取了一张彩宣。渡杯琰君选了石榴红,嘉隐却选了紫棠。

宝轮金母早已让宫娥摆上两张玉桌,并将石榴红与紫棠色彩宣各自摆放在对应的桌上,两张宣纸均被四方绿漪砚所覆。

随着比试开始,众仙一时看看嘉隐,一时看看渡杯。他二人除了手势有些细微变化,都站立不动、面上无波无澜。

大概半柱香过去,琰君将手一收,道:“成了!”嘉隐看了琰君一眼,依然不慌不忙地立在那里、手上动作并未稍停。

一炷香燃尽,嘉隐道:“好了!”说完,他伸手拂了一下额头,众仙才发现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宫娥赶紧撤去八方绿漪砚,将两位神仙镂刻的宣纸举起。只见嘉隐镂刻的女子腾着一朵祥云,衣带飘飘、螓首蛾眉,双手撒下无数凤凰花,引来蝴蝶翩翩。他雕镂的女子像是要从纸上飘下,蝴蝶更似要从画中飞出,精巧无比、栩栩如生。

众仙发出啧啧的赞叹,我也钦佩不已。这时,宫娥又取出琰君的刻品来看,众仙都看呆了。

嘉隐的镂刻是竖幅,渡杯的刻品则是横幅。没想到同样大小的宣纸之上,琰君居然镂成了四个场景,并将这四个场景天衣无缝地拼剪在一起。第一个场景中一只白色凤凰浴天火重生,第二个情境里一位仙姿卓然的女子在众神瞩目之下翩然自云头飞下,一看便知是在普陀山落伽洞。第三个场景却是这位女子垂泪将一方帕子递了出去。最末的场景是这位女子坐在河边看着远方,她身边开满了一种瘦瘦小小的紫色花朵。河中巨浪翻涌,河面桥上立着一位老婆婆。琰君镂刻的前三个场景好像都确实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往事,但是最后一幕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何时何地的事了,心中不觉讶然。

宝轮金母尚未开口,嘉隐早已双手作揖,对琰君拜道:“琰君此幅刻品巧夺天工、形神兼具,小仙我甘拜下风。以后就将鸿鹄仙子托付于你了!”

我觉得值年神此话不妥,正待开口反驳,突觉心口剧痛不止,眼中已是快要落下泪来。我隐隐听到有人在我耳旁不断呼唤我的名字。是谁?我仔细在脑中寻思。莫非是他?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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