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㈡——离开之时
“这还用我说吗，当然是你的婚事了。”霜鲫倒有些不解，他恐怕也是喝多了，他的蓝眸看着夕鲫，里面夹杂着一丝迷离的笑意，不知道那笑意是讽刺还是开心。
“噗——婚、婚事？！您、您您您说什么呢！”夕鲫差点把喝进去的全部喷了出来，幸好他反应及时，才没有落得一个被人嘲笑的下场。
婚事？！开玩笑的吧！他才有多大啊！千岁都不到，情-爱是何物都还模糊，刚修出心智，就连修为都还只是大罗金仙后期，霜鲫现在就和他讲红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六弟不用这么惊讶，我早已有所准备，挑了良久才选出了这几个人，就算你看不上也请你看一看她们。”霜鲫这是要把夕鲫往死里逼了，无非他就是想借这个理由把夕鲫留下来，让他没有借口能够离开远乡。
夕鲫找不到借口，也就只好依着霜鲫的意思，坐在那里挑选自己的“情意中人”。
翩翩的女妖陆续走出来，他们都用扇子遮着自己的脸，圆润水灵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周，最后还是都将视线落在了夕鲫的身上。
不过夕鲫都没有意思要去相亲，他只是轻轻地对每一个女妖点点头，但没有什么满足的意思。
“四六弟是有什么不满吗？”霜鲫看到夕鲫这样不禁着急起来，他能把夕鲫留下的理由也只有这个了，难道夕鲫也要让他难堪不成。
“唉……”霜鲫轻叹了一口气，又抬起头看向夕鲫，道:“既然四七弟心情不好那就出去走走吧。”
他不强求夕鲫留下，但是他的眼神却是那样的依依不舍。
夕鲫逃出中堂，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他好奇的只有恩人去哪里了，心里根本不把刚才的事情当回事。
“夕鲫。”
在夕鲫胡乱地找莲时，被那清亮的声音给叫住。他转过头去，原来是浮光师兄和毅师兄。浮光师兄把他叫过去，他和毅找不到路了。这里有元气障碍，只能依靠自身的感觉去走，除了烈火红鲫一族，没有谁还能妄想靠灵气来探路了。
“你看到莲了吗？我们找了他大半天，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了……”毅师兄也是无奈地耸耸肩;一是为了自己和浮光走不出去而自嘲，二就是感叹为什么莲的方向感怎么能这么准，居然能把他们给带得迷路，自己却跑的无影无踪。
“我也正在找恩人呢，他不在这里吗？”
“……”
看来是不在了。三人对视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说先去找人，还是先回去，都让他们斟酌了好久。
“四七亲王大人，燧王让我带你们过去。”一只鱼妖从浓雾里走出来，像是知道夕鲫他们会在这里出现一样，面带笑容，献殷勤地把他们带到了莲和燧鲫所在的花园里。
“给客人上茶。”燧鲫扭头对鱼妖还吩咐道:“再拿些甜糕过来。”
“是。”鱼妖退了下去，恭恭敬敬，不敢带一丝一毫的怠慢。
浮光师兄和毅师兄趁这个时候挪到了莲的旁边，小声地问:“这不会是烈火红鲫的燧亲王吧……？”
“嗯……”莲点点头。能让人记得那么清楚的家伙，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夕鲫远远躲着燧鲫，探出半个头看着他。他又把头撇向莲，眼中写满了恐惧。他在所有的兄弟姊妹当中，最怕的就是燧鲫。燧鲫是最严肃的，也是对他最苛刻的。不过燧鲫这样都是为他好，他也都知道，只是总被这样管着，久而久之也莫名地怕起他来了。
“夕鲫，不得无礼，作为烈火红鲫的亲王，不能在别人面前失了礼仪。”燧鲫冷眼看向夕鲫，看得夕鲫浑身起鸡皮疙瘩，赶快松开拉着莲的手。
“没事的，我们都习惯了。再说在下早已把夕鲫当做自己的亲人，若是照燧大哥这么说的话，不是把我们当做外人了吗？”
“哪里，下妖才是失礼了。刚才下妖出言不逊，还请各位见谅。”
燧鲫终究是说不过莲的，他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人确实是个奇才，——特别是嘴毒！
——翌日
在远乡不能多留，莲他们还是要尽早回去的。因为一般师父把他们留在外面历练，就意思让他们在外面帮了有困难的凡人人家再回山，否则出来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夕鲫，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跟你的恩人他们一起走？”
“我……”到了这让夕鲫最纠结也是最不想面对的一刻:他的哥哥都是爱他的，他不管如何都是烈火红鲫一族的人，但是对恩人的恩情依旧没有还清，而且恩人已经把他当做了家人，他想跟他。
自由权利在他的手上，选择的权利只归属于他。“我要跟着恩人，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各位兄弟姐妹，但是我觉得，只有让我自己去面对世界，我才能完成父王的夙愿吧……”
“四六……弟……”霜鲫听到到夕鲫说的这番话，竟怔住了，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不知道这是他开心还是难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碧蓝色的眸子下晶莹的咸水珠子便随着他的脸颊滑到他的嘴角了。
“二七哥，不要……”夕鲫看见霜鲫这样，喉咙里也呜咽着，声音也开始嘶哑。他疾步走过去，将头埋进霜鲫的双肩。夕鲫心里比谁都还要明白，若是再离开远乡，那么可能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站在旁边的众人，心头都不由酸了一下。就连燧鲫也都没有说话，他抱着手站在一旁，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的嘴角低下的动作还是让人轻易察觉了他不舍的情绪。
“四六弟，起来。”霜鲫把夕鲫拉起，他蓝眸下的泪已经被他强扼到眼眶里去了。他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烈火红鲫之王，那个眼神中带着不可捉摸的清冷气息的王。
他尊重夕鲫的选择，他也不会强迫夕鲫留下。
只是离去容易，可想回来就难回来了。
——申末时
夕鲫应该还没有从离家的失落中反应过来。他从远乡出来后就一直趴在莲的肩膀上，也不吵闹着要吃东西，就连他没见过的东西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了。也是，他只在远乡真正待过四天，而只是待了四天，他就和远乡告别了。
谁会不留恋自己的家呢……
“夕鲫，后悔吗？”莲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夕鲫缓缓抬起头，耳鳍下垂着，他看着莲，又沮丧地把头低下去，“稍微有一点……”夕鲫低沉地说，他又用他的手拉着莲的一小撮头发，他的手劲儿用的很大，拉得莲疼的不禁低了一下头。“对、对不起，恩人，我扯疼你了吗？”夕鲫连忙松开手。
“没有。”莲撒了个谎，这谎必须要撒，他不需要再让夕鲫添一个烦恼了。他把头转回看向前方，嘴角优雅地一勾，引得夕鲫也往前看去。“夕鲫，看到了吗？”
“什么？”
“你再好好看看。”
莲没有过多地解释。他把脚步放得很慢，让夕鲫能看得到他们现在正在处在的田野间所有的景。
金色的穗子随着风轻轻摇动，秋日的阳光没有了夏天那样嚣张，只是碎碎地洒满了田野。远处点缀着的几座绿峰，成了天地的分割线。邃蓝色的天空中还有几簇白云，它们也随着秋风，轻轻浮在空中，带着沉重和轻盈。
“恩人究竟让我看什么？”夕鲫还是没有明白，他把头更加仰起，到处张望，还是没看出什么“玄机”。
“呵……”没看出来吗？夕鲫果然是个不留心的家伙啊……莲想着，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你看天边的云。”莲把一只手抬起来指着远处的几簇白云，那几朵鸿毛似的像是故意似的绕过了莲指着的地方，淘气地旋了个圈。
“没有什么奇怪的嘛……”夕鲫挠挠头，“也没有妖气的波动啊……”他自己小声地嘀咕着，把手抵在嘴上。
“你再好好看看，那几朵云像什么？”
“像什么？”
夕鲫又把头转向那头，聚精凝神地盯着那几朵白云，绞尽了脑汁也没有看出来那些云像什么。
真迟钝！
“……”莲没有告诉他云的寓意，而是缓缓地继续向前走。
“白云、白云、白云……”夕鲫开始专心地想着这件事情，似乎他已经忘了自己告别远乡的事情。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走在前面的浮光师兄提醒了他一句。
“白云？！”夕鲫突然抬起头，他疑惑地看向莲，眼光中带着一丝惊诧和莫名。
莲看他这样便笑着问到:“你不觉得现在你和这些白云很像吗？”他顿了顿，“云一直想要回家，但是它却背负了更高的使命——为了自己活下去。它留恋它的家，但是它也无奈。只有两个选择，他也被迫只能选择后者。”
“为什么说我像它们？”
“云不想悲伤，就隐藏自己的悲伤。它们把专注点转移，或者是和其他同伴谈论过去。”莲看着远处，橘金色的瞳孔上映出了一点点白色的亮晶。对付悲伤的过去，他比夕鲫更加擅长。“云为什么轻盈，就是因为它能把自己看待得很轻。它能轻易在任何地方生存，什么都束缚不了它的自由，因为自由是它自己的。”
“不管你离开家有多远，那永远都是你的家，这不会有改变。只要你想回去，我可以随时放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