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㈤——心
“不是在下不肯借出卑物,只是……在下不能相信天尊你啊……”旭默语缓缓地说着,而且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那一句的声音甚至低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那么默语前辈要如何才能相信晚辈呢?”师父略胸有成竹的问,他很清楚旭默语的伤是永远不可能愈合了。现在想要能够取得他的信任借到旳罗盘自然也不是件易事,但是他却相信自己能够借到。
“我……我也不知道……”一提起旳罗盘旭默语的情绪就会不同于寻常时候了。他的心……都是被这个东西所伤。
——大邙山
“如果我将道场安置在这里的话,我想就能让渡界那些不安分的家伙稍微安静一些了吧……”当初,他只是抱着这样的心建造了这个地方。在这个冰雪覆盖的辽原上,一座冰塔从天而降。这座塔的建造者——旭默语,当时实力最强大的六人之一。仙界上下都是依靠着他们的力量才得以喘息下来的。
他长居于此,那个大陆上最冷的地方。就算是这里再冷,也冻不住他那颗心。就是因为——这个想法,让他第一次伤了心。
“师父!师父!”
当这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已经是深秋了。他只是轻柔的笑笑,将这稚嫩声音的主人疼溺地搂在怀里,想要用自己的热来温暖那个小小的身躯。那个小身躯脸蛋红红的,他用自己的小手抓着他的领口,将头埋在他的衣服里,用纤细的声音一声声地呼唤着对他的尊称。他很满足,就如同抱着一个泥娃娃一样,将指尖的力度控制得很好,似乎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这细嫩的身躯给弄伤。
当时,他两万三千岁。他的弟子,只有七岁。时间如梭,转眼十几年便过去了。当年那惹人喜爱的小东西现在已经长成了身姿俊挺的大人了。他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子,长舒了一口气,又抿了一口米酒,很高兴。
“师父,”这个俊挺的俏美人儿又一次对他撒起了娇:“什么时候也给冰雷看看旳罗盘嘛……”
“不行。”他朝着那个冰蓝色刘海下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稍稍眯起眼睛的回绝了他。
“哼。”俏美人朝他吐吐舌头,略带不服气地起身走开,他依旧是笑笑,抿了一口酒。
这十几年来他见过的活物恐怕只有这只小东西了,大邙山四季都只有冰雪作伴,哪怕是想找一株冰莲都是极难的事情,但是这只小东西却异常地可爱,就像小小的太阳一样,让他忘却了严寒与寂寞。
“或许……是该让他看看过去了……”他抬起头。近两年冰雷总是吵闹着向他索要旳罗盘,但是他却一一回绝,从来没有让他碰过。
——季后
“冰雷……冰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怒目以对,丝毫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他的冠发被席卷而来的风吹得乱舞,衣襟上的丝带也被卷的到处狂飞。他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这个人的做法。
他不相信眼前的景象——冰原地平线那头的天空被烈火染红。那比地狱里的阴气还要让人发指的血红,铺满了雪原的地面;那个人冰蓝色的发上沾上了赭红色的血,还未凝结的血顺着他的发尖滴落下来,在他走过来的路上溅出一朵朵彼岸花。他的瞳孔放得很大,他是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
“师父啊,就是因为你的仁慈,才会让仙界流传了那么多的闲话,冰雷,只是在为您祛除绊脚石而已。”
“强词夺理!”
他的理智被怒火焚烧至尽,只见他拎起冰剑就朝那个人刺去。只听“噗啦”一声,冰剑正正刺中了那个人的腹部。寒气蓦地窜进那个人的身体里,将他的前半身给冻得严实。
“呵……那么……现在,你满意了吧……?”那个人苦笑着倒在他的怀里,身体也逐渐变得冰凉。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得下仇恨?”
“因为……我……没有错……”这是那个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傻瓜!他搂着那个人的身体,将脸贴在那人的头发上。他的泪就像止不住一般,一滴接着一滴地滴在了那个人的脸上,化作了一块块圆冰。这是他第一次落泪,也是第一次觉得心会如此之痛!
冰雷——这是他给那个人的名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冰原上,而当他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依旧是在冰原上……
至此,他再也没有收过弟子……
斗转星移,很快三百年过去了。他心中的伤口只能依靠时间来愈合。他渐渐忘却了那个小东西,忘却了“冰雷”这个名字……
但是上苍就是要和他作对,将他的希望全部抹灭。一个让他爱得忘己的人,还是背叛了他。
他闭关修行了三百年,那期间他没有踏出过大邙山一步。又是季春,他带着修行后的成果走出了道场。
冰台外松散的冰堆旁,一个羞花美貌的女子正蹲在那里翻找着什么。他走过去,有些愠怒的问:“你是何人,你不知这里不能随意进出吗?”
女子被他的唐突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赶快站起来向他道歉:“抱歉……小女子无知擅自闯入贵居了,打扰了仙长,小女子这就离开……”她边说脸边涨红,最后她捂着脸迎着风雪远驰而去。
给他留下的,是不解和一块绣花的手绢。他刚想叫住她,却欲言又止。他转过身去,脸也红了。怎么回事……难道我犯禁欲了吗?他赶快问了问自己的心,连忙给自己做无所谓的洗脑。
手绢,还是要还的。而且要郑重地还回去,还要问清楚她的来由。
这个手绢,让他第一次为了凡人动心。但又是因为这个手绢,让他的心死去,只留下一颗冰冷的装饰,硬是搪塞在他的胸腔里。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有了好的东西,他们便想要更好的东西。正是有了这样的欲望,才会堕落,才会被心魔蛊惑。
他一直在尽力满足她的愿望,小到一个礼物,大到他的心,他都一一献给了她,没有保留的全部给了她。
人心……也是易变的。因为人能活在世上的时间太短了,所以他们才会想办法体验更多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就是用灵魂去换也在所不辞。
他爱的人,背叛了他。她妩媚地笑着,眯起眼睛看着他。她已不是他爱得那个人了。因为她被心魔蛊惑,只剩下躯壳依旧是她自己的。
他只能举起曾经斩杀了冰雷的冰剑,朝他爱的人刺去。
他的心凉了,他不知道自己本身是不是个错误,还是说他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他相信的,背叛了他;他爱的,将他的一切都给夺走。
他的泪,已经干涸了。就如同他脚底踩的河流一样,无法再流出一步。他用自己的手,扼杀了自己的心。
从那以后,他每晚都会想起他处决他们的场景。他不能忘却,也无法忘却他这罪恶的“伪善。”
“已经……回不去了。”
——大邙山
“默语前辈,如果看了这个,你应该就能相信晚辈了。”说罢师父从袖子中拿出块红绸,递给了旭默语。
“这、这是……”旭默语看后有些惊讶,他只手抓着红绸,眼中带着一丝异样的疑问。
“这是您当年在天河时送给烈火红鲫一族的东西。”
“我当然记得,但是这个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这不是我的东西,是我带来的人托给我的。这次前来也是为了他才会向前辈借旳罗盘。”
“那他现在在哪里?”旭默语略为急切地问师父,师父起身走出殿门,将夕鲫带了进来。
——烈火红鲫,三界最善良的生灵。旭默语能够相信师父,是因为他们只会在和自己一样善良的人身边跟随。如果他们找不到“宿主”,就是宁愿饿死也不会与恶人狼狈为奸。而旭默语当初就是收养了一条,也就是前任天河血统之王——夕鲫的父亲。虽然后来他告别了旭默语回到了天河,但是他们之间也算是有斩不断的关系了。
“你是烈火红鲫?”旭默语显然是有些吃惊,他现在自然是乐意借出旳罗盘了。他打量着夕鲫,心里也得到了一丝的宽慰。
“是的,在下此次前来是为了救恩人才需要旳罗盘的。”夕鲫郑重地说着,他用一种发誓的动作,引得师父他们一阵好笑。
“旳罗盘我答应借你,再怎么说我还欠你父亲一个人情,如果我不借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太无情无义了。”旭默语说完就念咒作法,瞬间从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雪白的亮光,随后那道亮光变成了金色,伴随着边镶的银光,一块扁平的水玉罗盘出现了。
这块罗盘的中间是由水玉制成,四围又是用金边镶嵌的。中间刻着人杰地灵、日暮途穷等代表时间的图案,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至三界毁灭至终的事情,都可以通过它来知晓。
“坐下。”旭默语叫夕鲫坐在他的对面,随后启动了旳罗盘。旳罗盘瞬的卷起一阵风,然后那阵风带着一丝光芒窜进了夕鲫的刘海里。
家!一大片的记忆顿时涌进了夕鲫的脑海:天河、金之池、水阁……父王还有兄弟姐妹们……细致入微的记忆都被忆起,就像奔涌的浪,一下子将夕鲫包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