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过通道之后,一声声“哇哇哇”又接连不断地呼叫出来。眼前的这地方,跟外面完全是判若云泥。空气凉爽,润润地透着一层花香;视野开阔,高低起伏地蔓延成一个山间大盆地;鸟鸣清脆,宛然天籁一般渗入你的耳鼓。最重要的,还是这大盆地靠山的左边一侧,汪洋着一个大湖泊,在微风轻轻吹拂下,漾起粼粼光波,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向崖壁,激起重重浪花,仿佛碎玉。这样天造地设的一个好处所,要是经过人工稍作打理,那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世外桃源。
这种场面,水风轻是最喜欢的了,她曾经跟她老爸穿越过西双版纳热带雨林,对于那些迷人的景象,不止一次地向我夸耀过。只听她“哇哇哇”地叫了几声,就在那草地上奔腾起来,欢呼雀跃,宛然一只无拘无束的百灵鸟一般。
当然,除了水风轻,我们几个也是高兴得不行。首先,眼前的这番场景,如果你的视觉享受欲望没有贪婪得过火的话,那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人间仙境。其次,这个场面跟刚才所经历的一段险途相比,心里的高低落差太过强烈,以至于在美好的事物面前,那些不愉快的遭遇会变得暗淡无光。我也跟着水风轻,大呼小叫着在草地上奔跑起来,张开双臂,享受着阳光温暖,饱览着遍界的繁花,让心情就那样自由自在地飞翔。除了上次在********大草原上的放荡无羁,还从来没有这样胸襟骀荡过。
马氏几个山人,自那一线天入口处开始,沿途做了些标记,也马上投入到我俩的欢喜行列中来。只是由于受平时的生活环境所缚,在激情的表达上远不及我俩这样豪放,只知道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一会儿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用土语对眼前的风景夸夸而谈。那情形,仿佛刚才的一番惊险遭遇已经被彻底消化并排出体外去了。
就这样乐着笑着、走着跳着,蓦然之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们。但是眼睛里压根就没看到,只是隐隐有这么一种感觉。便跟上前去一把拉住水风轻说:“疯丫头,别太张狂了,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咱们。”
“真的?我咋没看到?”水风轻把眉头皱得老高。
“我也没看到,只是感觉有什么玩意在观察咱们,搞得我脊背发凉。”
“不会是刚才那些大蚂蚁吧?”
“那应该不是,刚才看着那些大蚂蚁从悬崖上爬上来,但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大盆地内的花花草草,也没有遭受半点损伤。”我说着站在当地,左顾右盼地张望。又问马氏几个山人,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他们都说没有。
可能只是我过于敏感了,又或者是一刹那的意识错觉。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一点好,所以就挨紧水风轻,叫她保持安静,把警惕提高一些,不要只顾着又蹦又跳。
走着走着,我们已经从草地上进入树林里。这里的树林跟外面也是不一样,不像外面那样什么乱七八糟的树全部杂糅在一起,这里的树都很高很壮实,而且生长比较有规律,好像是人工种植出来的一样。除了像红豆杉、水杉、红梣、山毛榉这些常见树种外,还有一些是我不曾见到过的。这些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涂满了古老的气息,每棵树上都裹着厚厚的青苔,有的被手臂那么粗的藤曼缠进皮里。高度及粗壮程度也颇为吓人,有的高达数十米甚至上百米,有的粗可达三四围。地上全是枯枝败叶,一层层地累积堆叠着,深的地方可没至膝盖,一脚踩上去,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感觉一不小心就要陷到泥潭里一般。进到老林里,我们又恢复了原先的队形,马老头和马如泉在前边带头,我和水风轻走在中间。
“傻大帽,你有没有发现,这种植物会动。”正当我陶醉于这些老树的神奇与壮观之时,水风轻一把拽住我说。
“什么植物?”我本能地提高警觉。
“就是那种,长着个红头的那种。”水风轻指着五六米开外,老树底下的一片植物说。
“废话,什么植物经风一吹都会动,这有什么稀奇。”
“我的意思是,它们的头会动,会跟着咱们转,好像在盯着咱们看。”水风轻压低声音说。
这倒是有点稀奇了,除了向日葵会围着太阳转,到现在我还没见过有什么植物是会转脑袋的。便叫马老头等上一等,我和水风轻走到那植物面前,去探一探究竟。
只见那植物高可及腰,绿色的茎有手腕那么粗,茎上长着一对对的叶片,双叶互生,形状有点像玉米叶。那茎上,拄着一颗红红的脑袋,似两个拳头那般大小,也不知道是这植物的花还是果实。一棵接一棵地站在树下,立在枯枝败叶里,红绿相衬,煞是惹眼。
水风轻照例那么好奇,看准一棵植物,伸手就想去摸那红红的头。殊不知手还没摸到,那植物就朝里歪向了一旁,并且周边的几棵也本能地向里侧作了一个倾斜,好像能看到人的动作或是嗅到什么气息似的。
“咦,奇怪了,我只知道含羞草会害羞、痒痒树会颤抖。怎么这玩意,你摸它也会有反应。”水风轻缩回手来,看着我说。
我赶紧把她拦住,怕她又冒冒失失地伸手去抓。在这深山老林里,对于这种不知名不知来历的植物,还是小心为妙。这么做着,我也看准一棵植物,伸出手去试了一下。果然,那植物好像能嗅出你手上的气息,歪着身子就躲到了一旁。
“马老伯,有没有见过这种植物啊,好奇怪,居然会躲人。”我冲马老头叫着。
马氏几个山人也走了过来,一个个伸手去摸,那植物也就接二连三地躲,搞得几个山人又好笑又纳闷。马老头躬着腰端详了一阵,眼中精光一现,欣喜地说:“搞不好那老参就在这一片。”
“啊!真的假的?”老头子突然冒了这么一句,马旦、马良、马由江几个晚辈都有点不以为然,纷纷说道。
“昔先辈有言,幽冥山中育有万年之参,集苍穹之灵、秉天地之精,然无人得见。戊申年、己未月、庚寅日,吾辈八人,意欲前往,寻之访之。庚辰时入山,癸未时于一溪谷觅得一参,然非万年也。正欲返,忽见武藤兰草布于谷底,众皆诧然,循而察之,方行百余步,陡见一物遁起而逃,倏忽没于草野。走近观之,地上唯余参籽无数,状若桃李,或为万年参是也。”马老头口中念念有词,文不文白不白地整了这么一段。以他这文化水平,我知道他肯定是照本宣科地背诵出来,绝不是为了说服大伙继续寻找老参,而自己现场发挥、随意捏造出来糊弄人。
“这不会是你那《珍宝堂轶事残编》中记载的吧?马老伯。”我歪着脑袋问他。
“正是。是我太师傅亲自口述的,这可不是那教书先生胡乱杜撰出来的。”一听他又把太师傅搬出来,我这心里又发起毛来,“我太师傅曾带人来寻访过这株老参,但是没找着。”
“你这说的是真的呀,大伯?”在家里的时候,马旦、马良、马由江一听马老头提起幽冥山的万年老参,就忍俊不禁起来,都说这只是传说,大伯咋还真把它当回事了呢。此时听马老头把记载都给背出来了,心理状态不自觉地变成了将信将疑。
“那还有假,对于咱寻宝人来说,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难道还能随便乱说?”马老头振振有词地说。
“我听你这说法,那万年老参最后是跑了,只掉了一地的参籽,所以没寻着是吗?”我笑着问马老头。
“是的,当时看到一大片武藤兰草分布在山脚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顺着去找,结果那老参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可能是没预料到,所以准备工作做得不充分,才让那老参给跑了?”
“跑了?万年老参还会跑?长脚的还是怎么地?”我知道有很多关于挖参的传言,人参会跑就是其中之一,但我觉得那只不过是把宝贝看得太重太难得,不易得到。好不容易寻到,又恐怕得而复失,所以才整了这么一套自我告慰之词。反正像我这种沐浴着自然科学长大的人,从来就没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当真过。
“当然会跑,万年老参,那都是神灵的化身了,你把他吓着了,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马老头这迷信思想还真是根深蒂固,我都懒得问他了,越问越整得天方夜谭。
“哦,对了,这事,我好像也听师傅一辈的人说过。眼前这些大红脑袋的植物,不就长得像武藤兰草吗,如果按照太师傅这个记载来理解,那意思岂不是说这武藤兰草附近,就会有老参。”这个时候,马如泉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补充道。
“啥?你刚才说那个啥草?”我追问道,似是灵光一现,觉着这些寻宝人的行话还真是有点意思。
“武藤兰啊。”马如泉答道。
“武功的武?”
“对。”
“树藤的藤,兰花的兰?”
“对啊,这种植物非常罕见,尤其喜欢温和凉爽的环境,偶尔会在高山深谷里得见。我们这一带,都管这种植物叫武藤兰。”
“武藤兰!这不是日本国一个拍****的女优吗,怎么让你们给整成植物去了。”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笑声一出,水风轻那爪子就一把掐在我胳膊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相似,凶巴巴地瞅着我。看他那幽怨的眼神,估计是想把我扔到黄河里去干干净净地洗刷一遍。
马氏几个山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发神经地大笑。我被水风轻一掐,顿时止住了笑,突然间发现,就在我哈哈大笑之时,面前这一大群红脑袋植物和着笑声抖了几抖。
“嗨……嗨,水风轻,有没有发现,这些大红脑袋会跳舞。”我觉得那些植物在抖动的时候,身姿看起来有些婀娜,就这么随口跟她一说。
“好像是。”水风轻明显也注意到了,从我身上把手拿开,“你再笑两声试试。”
我知道,不笑的话她又得往我身上放爪子,只得似笑非笑地哈哈了两声。果然,那植物又应声抖了起来。
“好玩,好玩。”童心比我还炽盛的水风轻,变得兴奋起来,“既然会跳舞,那不妨逗上它一逗。”说着就站直腰身,气壮山河地唱起了《好汉歌》。这一唱不打紧,唱起来可把那些大红脑袋折磨得半死。由于声音过于宏亮,节奏过于激烈,这些大红脑袋们抖得跟都跟不上,稀里哗啦一阵花枝乱颤,就像被狂风吹过一样整得披头散发。
马老头见这个疯丫头动静太大了,才唱了几句,就赶紧叫她住口,免得待会儿吓到万年老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