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
这不是最难过的事,最难过的事是生病了得有人照顾啊,然后段公子就来了。
我见了他,脸上通红。
通红是肯定的,人家有苏红,我还有我的云大宫主。
想起那晚上的事,整个人也是感觉……
太!不!要!脸!了!
心里越别扭,就越想云晔。
满脑子都是对不起他的感觉。云大宫主也是出了名的专一,在中绝情蛊以前谁不知道他对我如何。
不行了,我一定要早日找到绝情蛊的解药,早日找到轩辕教主。
偷偷摸摸溜出来了,关门的一刹那却看见了给我送来药的段公子。我冲他一笑:“段公子,早……早……”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上官姑娘脑子烧糊涂了,这不中午了么。”
我赶紧打下他的手,说:“别别,这样给苏红姐姐看见不好。”
他蹙眉:“这有什么的?”
“她会伤心的。”
“她伤什么心?”
“就是,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么,你们都同床过了,你们……”
他一脸错愕:“谁和你说我们,我们同床了?”
我拉他过来,低声说:“就是那次嘛,就是那次在那间屋子里啊,你连衣裳都没穿整齐。”
他哭笑不得的样子,说:“我那次手臂被砍了,没好,她帮我敷药呢。小脑瓜子想什么呢你。”
我“哦”了一下。
说:“我要去找轩辕教主啊,我要帮云晔解毒蛊。”
他沉眸,说:“那你现在是要溜走么?”
我点点头。
他又说:“你不要走,我会陪你去的。你很急,那你喝完药再去,好不好?”
我愣了,又急忙道:“不好,不好不好!”
“嗯?又怎么了?”
我说:“我去帮我相公,你跟着干什么啊……”
我才知道我说的话这么没有说服力,反正最后他是跟着我去了。
一路上我正脸都不敢看他。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不抗拒,也许我自己的心里,都还住着一个段意轩。
实在忍不住了,和他挑明了讲:“喂喂喂,我可是成了亲的人。”
他点点头:“我知道啊。”
我继续说:“那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找轩辕教主啊。”
他说:“广安城。”
又是广安城。
深秋了,菊花盛开,唯有阳光依旧不减。
刚经过一场大雨,将这座城洗涤了一遍。
青石长阶上被雨打落的花瓣随水飘零。
刚入城,阳光分外好。我怯怯地问段公子:“你说我们在这里是不是会碰到云陌?”
他点点头,秋风飒,笑意醉人。越接近他我就越觉得,他和云晔不同。
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润的公子哥,但一个似三月桃花,在最好的季节开最好的花,一个似冬日寒梅,开得那么好总是经历了其他不曾有的艰辛。
前者是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段公子;
后者是我同床共枕了许久的云晔。
我爱云晔,不可自拔。他千方百计为我好,亦或是耍尽手段做自己的事,可至少他的爱是纯粹的。
我又说:“叫云陌看到怎么办?”
他继而说:“你是怕让他知道你来帮他哥哥?”
我摇摇头。
在前面失神地走着,忽然一道银光闪下来。
我未来得及闪躲,忽然一个人冲到我面前。再一细看,段公子已整个人挡到我前面。
雪吟手中的双戟准确无误地插到了他的胸膛。
丝衣渗出大片血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随后赶来的宋连城制住也带走了雪吟。我忙说:“你傻不傻,你这个没武功的给我挡干什么,我自己可以躲开啊。”
他身子软了下去,眼睛微闭。
急忙把他背到了一家客栈,又赶紧去找大夫。进了医馆后大夫吓了一跳,说:“小姑娘你怎么留了这么多的血啊,可了不得!”
待我把肩上的段公子放下以后,大夫整个人都快晕了,忙说:“了不得,真了不得……”
忙问大夫能不能治,大夫也说悬。能不能活他没有十分之一的把握。
赶紧雇了一匹马,决定上夜华宫去找凌宿,只要他在,肯定有办法,肯定有!
横冲直撞地进了夜华宫的大门,看到的是摘掉面纱的云晔。
斜倚在花园的碧水亭上,不再穿着白衣。淡蓝色绸锻衣外,雕花里衬夺眼。手指细长,正握着面前的茶杯。
美人眸嫩出水,宽肩细腰,美得不可方物。
我忙说:“云晔,凌宿呢”
走过去才发现他握着的是从前我打碎的,缺口杯。
我真想和他重续旧梦。
他却将杯一放,手指支着头,黑发硬且直,披散在左肩,懒懒地说:“本宫怎么知道。”
没心情和他废话了,便说:“人命关天的事啊,以前来了我就没见过他,快告诉我他去哪了?”
他说:“关本宫什么事。”
我忙说:“段公子他为了救我出了事,你不能见死不救!”
他稍微欠了欠身,说道:“要本宫你就留下,要他你就带走凌宿。”
我知道他中了绝情蛊,却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话之果决,不带拖沓。
又说:“我今天是为了救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爱你。”
他未言语。
我回答他:“我知道了,凌宿在哪里。”
一路未多话,带着凌宿便往广安城冲。
凌宿看到以后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他去闭关了。
留下我后怕。
不知道后怕的是因为段公子活不成,还是自己刚刚的选择。
云晔刚刚给我的感觉,高高在上,却高处不胜寒。我想扑过去,亲他,抱他。到他三句话不离本宫,提醒着我不能轻举妄动。
云晔还没回来。心心念念爱着上官卿的云晔还没回来。
天渐渐转冷了。凌宿大约忙了五天,才有把握让段公子活下来。
他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纸上写了一段话:“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宫主?”
我说:“他那么强大能怎么样。”
他看着我,一下子眼中溢满了恨,是恨。他写着几个字,手都在颤抖:“自宫主回来,除了绝情蛊,身上全是伤。你以为宫主见你,为何要戴面纱?”
身上全是伤。脸上,脖颈上,身上。
什么样的伤痕都有,抓伤,鞭伤,火烫,还有寻死的割伤,撞伤。
唯我独尊,心比天高的云晔大宫主。
凌宿用了两个多月,才让他的伤痕淡去。
此刻我忽然明白,轩辕教主那样对云晔,云晔定会叫他付出代价。如此看来,他选择绝情似乎也没错。
选择绝情而不选择我,似乎更没错。
但以云晔当初的修为,当真打不过轩辕教主?
对啊,一定打不过,倘若能打过,他凭什么选择束手就擒?
想到这里,我脑子又“嗡”得一下。
为什么束手就擒,为什么束手就擒……
因为当时我身边,跟了个轩辕教的白一纬……
霎时脸色苍白。
脑袋中什么也思考不下去了。
又回想起仿佛我刚刚才在他和别人之间做了选择。
最后凌宿给我扔下一张臭脸:“你一定会后悔。”
段公子没多久就醒来了。
他的笑容如往常一般,可天却转凉了。又是一年冬,往年冬日,失忆后的上官卿初识慕卿,再次选择毫不犹豫地爱上他。
然大雪不停,天地一片萧瑟。
踏雪红梅凌寒独放,萧萧其韵。
公孙家传闻说云陌逼公孙怡弄死了自己的孩子。虽说公孙怡依旧跟着云陌誓死不离,但公孙复坐不住了,一定要给公孙怡讨个说法。人家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真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说法。
云陌有云晔做靠山,自然有恃无恐。可云晔游历去了,不见踪影。
腊月十八,公孙家举办了一场现实的挥刀斩鸳鸯。
江湖中人都去了,大家清楚得很,公孙家抓了云陌,急于甩了这个烫手山芋,而江湖中无论谁得到这个人,都有了要挟云晔的筹码。
云晔在江湖上的地位暂无人能及,但树大招风。有人嫉妒你的才干,有人嫉妒你的钱财,还有的人,就是爱看比自己好的人万劫不复。
这一日是个好天气,无风有雪。红梅傲然,雪染红,天地之间寂静的苍白。
正台上端坐着驼背的白须老头公孙卫,旁边站着英姿勃发的公孙复。
武当少林全来了,还有不入流的百花帮,通天教等。
他们都注视着大雪之中被绑在台上的云陌。好久不见依旧风度翩然,和他哥哥神像,却偏坚毅的一张脸。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起首的是蓝衣绣蝶,头上步摇耀眼,美若天仙的苏红,和白底青花,宛如画中仙的女子。各披着白色貂裘,光彩照人。
我和段公子混在人群中,不知不觉被吸引。默然道:“这是……”
他说:“轩辕教左右手,医者苏红,蛊者苏茉。”
轩辕教,轩辕教。我蓦得抬起了头:“那你……”
他微点头:“认识而已。”
果然,随后跟进来的人若在江湖上混。应该没有不认识他们的。
紫白蝶衣阚清,阎罗华裳宋连城,墨影公子慕容郁,白一玮。
但教主还是没有来。
我呆立在人群中。希望云晔不要来。
无论他多厉害,也是孤军奋战。
公孙复发话了:“表妹实在不幸,遇到云陌这个伪君子。相信他所做的大家都清楚,我便不多话。我公孙家世代从商,若今日谁带走这个畜生,我公孙家赠金三万两。”
我却在想,医者苏红,蛊者苏茉。
蛊者苏茉。
恍然大悟,忙抬起头来看段公子:“那苏茉应该就是种蛊的人,对不对?”
他没来得及回答,声音已被另一个人覆盖。
“在下通天教崔翟。”先是朝台上坐着的公孙老爷子鞠了个躬,又转身朝众人打了个手势:“云陌是云大宫主的弟弟,众所周知,云宫主曾经铲除十之八九邪教,他的弟弟,理应由他亲自来领。”
是个而立之年的男人,胡子已经垂到了脖下。
“还真是什么人都爱凑热闹。”我说。
转眼又跳上去一个人:“这是什么话,云宫主尚未到,云宫主正义之人,哪里会要这个败了门风的弟弟!”一个女人,准确地说,一个道姑。
云陌从开始到现在一动不动,被点了穴。
所谓的正派人总是爱这样站出来插嘴。
两句话不和就打了起来。
“公孙复聪明的很,三万两黄金要买云陌的命。今日谁领走云陌,他则必死无疑。”段公子淡淡地说。
“云宫主灭过邪教,正派的今日不会插手。今日唯有亡命之徒能领走云陌了。”他又说。
一声人从高空坠地的声音,那个男子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那个道姑不知哪门哪派的,朝他拱了个手:“承让。”
大雪依旧飘着。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梅香。
清风漫舞,冷香袭人。
在她伸出手去抓云陌时,手被紫蝶镖射中,狠狠钉在后面的墙上。
紫蝶如阚清。清丽孤傲。
阚清宋连城一齐跳上台去,衣裳华贵,身披一紫一绿貂裘,绒毛轻颤。
宋连城转而端坐欲抚琴,手若无骨。莞尔一笑,神色高贵,说道:“清弟,听说茶舍间出了一件事?”
阚清双手环胸,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连城哥,其实大事也没有,就是前些日子临安茶舍中有人说妓院里的花魁好看,我却说非也。那人偏与我争,我就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
宋连城手触摸着琴弦,恍然抬头,说:“哦?你怎么教训的?”
阚清慢慢地从胸口处拿出紫蝶镖来,镖身通亮,正如翩舞的蝴蝶一般,缓缓说道:“这新制的紫蝶镖啊,我若一发出,顷刻间身体如千刀万剐一般。一个死人,当然与我争不了了。”
宋连城望了一下四周,眼中忽然杀气凛然:“可怕是今日,还是有人要与我们兄弟两个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