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常雨陪着余芷诺到了右子峰下,远远望见八角亭的石桌前坐着一中年道姑,神态端庄面色祥和,两位年轻女弟子随侍身后。
余芷诺紧走几步,双手递上了信件躬身道:“道长,小女子受净禅寺举荐,特来参加本门弟子选拔。”道姑放下手中茶碗从弟子手上接过信件,道:“净禅寺,你俩从净禅寺来?”
余芷诺面色凄然道:“正是,我俩是大河村村民,十几日前不幸遭遇不测,幸得净禅寺宏忍禅师所救,才侥幸留得性命,只是……其他人却没了踪迹。”那道姑听她身世不禁动容道:“想不到你俩竟是大河村遗孤,哎!苦命的孩子,前几日听闻大河村的惨事,我派掌门已派弟子前去查探了。”
常雨和余芷诺对看一眼都有些激动。
那道姑冲余芷诺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余芷诺走过去双膝跪地,道姑手搭她的肩膀,闭目运气随后道:“筋脉清顺骨骼清奇,是块好材料!”一招手身后弟子上前,递上来一块牌子,似玉似石,那道姑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余芷诺。”
道姑口中轻喃:“岸芷町蓝,芳香止步。”手掌轻轻抹过玉牌,隐有光芒闪过,牌子上已清晰地出现“余芷诺”三个字。
二人看着自是惊叹不已。
道姑将牌子递给余芷诺,道:“墨兰,你这就带芷诺上峰吧。”
余芷诺叩头道:“多谢道长!”起身对常雨扬了扬书中的玉牌,便跟随叫墨兰的弟子步入峰下的大殿中。常雨看着她的身影愈走愈远仍不舍回头。
“噗嗤”却是另一名弟子轻笑出声,道姑斥道:“墨竹,不得无礼!”虽是斥责声音却甚是慈爱。那弟子吐吐舌头道:“是,师父。”
常雨神色尴尬道:“道长,那……我去了。”
道姑道:“孩子,信件稍后我会交于本派掌门,左子峰就让我这弟子带你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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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雨拜别道姑,待行至远处,墨竹回身见已望不到师父,嘴里啧啧两声对常雨道:“我师父最是慈爱不过了,不过你可没这么好运了,今日左子峰可是古立师叔把守,他是掌管戒律堂的可凶得很,你啊,自求多福吧。”常雨心想:纵然这人再蛮横,净禅寺的面子总得给吧,有道通大师举荐,应该不至于太为难吧。
墨竹性格很是活泼,见他不应声道:“怎么,你不信吗?”
常雨道:“师姐指教,怎敢不信。”
墨竹在师父门下最小,向来只有叫别人师姐的份,这回就盼着能招个师妹,天天师姐师姐的叫着,任自己指使多神气。没想到常雨一声师姐,愿望竟提前实现了,心中高兴道:“他虽然凶,也别太放在心上,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
常雨受她感染,心情轻松道:“怎么个过墙法?”
墨竹语气狡黠笑道:“只要他不收你做弟子,以后你远远的看见他,便三十六计走为上!”两人哈哈大笑。
常雨问若是拜在他门下又如何,墨竹道:“古师叔最喜欢严肃呆板之人,他门下弟子个个跟他一样,冷冰冰的,似你这般,入不了他的眼。”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得左子峰下,但见参天大树下一男子背身而立,身形瘦削颀长,墨竹对常雨努努嘴随即神色谦恭道:“师叔,这位小兄弟是净禅寺举荐来的,师父命我带他过来。”常雨心知这便是古立了。
古立转过身来果然,神情威严,眉眼严厉似刀刻斧划一般,道:“我天乙门作为正道之首,门下弟子品行资质都得上乘,即便是举荐来的也得一视同仁。”墨竹对常雨撇撇嘴道:“是,师叔,人已带到,弟子这便回去了。”见古立颔首,眼神示意常雨便急急退去。好似这位师叔是洪水猛兽一般。
古立对常雨的身世仔细盘问,越听脸色越是阴沉,说道:“我天乙门收不得你,你身世迷离,极有可能是魔教中人,自古正魔不两立,我不能让你入门。”
常雨一听登时如遭雷击,急忙辩解道:“道长,我不是魔教中人,我从小就生活在大河村,对魔教之事更是闻所未闻,断断不会是魔教中人啊!”
古立面色冷峻道:“即便如此,你小小年纪却能在血灵手中安然脱身,身世必然不简单,我身为戒律堂首座,是绝不允许任何和魔教有关联的人进入我天乙门的。”
这些话如千斤巨石一般压在常雨的身上,心神慌乱不知所措,噗通一声重重的跪下了:“道长!求求收下我吧!”
古力森然道:“小子,若不是不能妄断你的魔教身份,本座早一剑将你杀了,不然天乙门脚下岂容得你这般胡闹!”说罢拂袖离去。
常雨头埋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直无人理会,跪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时间越长希望越渺茫……
眼见最后的希望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茫茫然,今后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
眼前出现一双青布鞋有人轻抚着他的背脊悄声道:“小兄弟,快快起来吧,天快黑了,赶紧下山吧,家里的亲人肯定等急了。”常雨心中一闪,芷诺,自己现在唯一的亲人余芷诺。
猛的起身便向左子峰奔去,不料腿脚早已失去了知觉,扑倒在地。身后似有惊呼声脚步声。
他摔出去好远,麻木的身肢触及到坚硬冰冷的青石地面,疼痛的感觉瞬间侵来,但他顾不及周身的疼痛,忍着麻木的双腿爬起来,倔强的继续向前走。
到了分别的地方,凉亭里空无一人,诺大的广场只剩下了自己,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抬头仰视高耸入云的山峰,芷诺此刻便在那上面吧,不知道她怎样了,习不习惯这里。苦笑一路奔波历尽苦楚,才到得这里,没想到却因身世不明招致这般对待。莫非我……真是魔教余孽?那我留在这里,岂不是会连累她,不行,我不能留在这,她已承受的太多了,我决不能连累她。
匆匆出了山门,守门的弟子已换了人,见他神情落魄只当是没入得天乙门心中不快活。这几日这般模样的人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常雨一路疾走,直至天色全黑不辨方向才停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泛着青色的夜空满目繁星,带给他的却只是无尽的孤寂和悲凉……
这么多天了常叔他们在哪……好在芷诺已入得天乙门有了庇护。我受多少委屈都没关系,只要她好我便安心了……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也不知昨晚怎么睡过去的,起身看看四周,远处的高山和身边的树木大石具是陌生。早已不是昨日上山的道路,想来是浑浑噩噩中不辨方向走岔了。
往前几丈便是万丈悬崖,昨日若是多走十多步,掉下去了定会粉身碎骨。走到崖边,少年并无畏惧只是满眼孤寂。自出事以来虽然诸多磨难,但身边一直有余芷诺,相依相伴总有些温暖,眼下却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了。
风吹树叶响,仿似一曲悲歌……
身后脚步声响,一位老和尚走过来盘膝坐在他的身旁。
常雨正自悲苦,顾不得理会,这深山中哪里来的老和尚。
“这悬崖深俞万丈,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小施主,你怕不怕?”老和尚自顾自说道。
常雨只是不语。
“小施主有什么心结不妨和老衲说一说,说不准我这老和尚还能帮你稍解烦忧!”老和尚温声道。
“你帮不了我的。”
“小施主不愿透露,那老衲就来猜猜看,这几日天乙门招收弟子,施主可是为此烦忧?”
老和尚满面慈悲让常雨心生暖意,不自觉慢慢敞开心扉道:“大师,其实能不能入得天乙门我并不在意。”
老和尚道:“哦?既然如此,施主又为何在此黯然神伤呢?”
常雨目光茫然不答反问道:“大师,你知道魔教在哪吗?”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有此疑问?”
常雨面色黯然道:“十多日前我的亲人们一夜之间都被魔教抓走了,我进天乙门拜师学艺,只是为了以后去魔教找到他们!”
“施主小小年纪便有这分志气,老衲实在佩服,只是又如何能断定,抓人的是魔教?”
“本来我对此事是一无所知,但是净禅寺的师父说极有可能是魔教所为。”
“你去过净禅寺?”老和尚神色诧异问道。
“我便是受净禅寺的大师举荐,到天乙门安身学艺。”
老和尚捻动手中的佛珠若有所思道:“那小施主又为何身在此处。”
常雨苦笑道:“怨不得别人,要怨也只怨我这不清不白的身世。”
老和尚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你的身世和你进天乙门又有什么关联?”
常雨本不愿再提身世,也许是不久前净禅寺的和尚救过自己,也许是老和尚太过慈爱,还是把这前后因果告诉了老和尚。
老和尚听完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你该放下休息休息。”
常雨双目盯着老和尚的眼睛道:“他们对我恩重如山,我放不下,我也不能放下!”
“施主你听我说,”老和尚指了指身后的树木道:“你看,树木在秋天放下了落叶,整个冬天,它让心在平静中不断蓄积力量。春天一到,芳华依然。人亦是如此,若是累了就休息休息,才能更有力量的向前走。其实你的心境就和现在的处境一样,面前万丈悬崖,不知如何落脚。可你回身再看看身后不是有一片土地吗?为何只选择走眼前的路呢?虽然你进不去天乙门,或许会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常雨心中触动问道:“大师,你说我是魔教中人吗?”
“在你心中魔教人又是怎样的人?”老和尚不答反问。
“他们为祸世间,自然是十恶不赦之人。”
“这些事你会做吗?”
“不会。”常雨斩钉截铁道。
“阿弥陀佛,何为魔?魔,魔于心,而不魔于身,心是正道,路,自然便是正道了。”
常雨心中登时如乌云见日,瞬间茅塞顿开。欣然道:“多谢大师指点,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的,我一定会找到乡亲们的!”
老和尚微笑看着常雨点了点头。
“师傅,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知大师名讳呢?”常雨问道。
“我只是一个游历世间的和尚罢了,你我相遇既是缘分,又何必理会这些世间俗物呢?”
常雨知老和尚是世外高人,他既然不愿说便不再问。两人静静看着东方。此时太阳缓缓升起,霎时光芒万丈,照亮世间万物。常雨心中已是豁然开朗。
“去吧孩子,你此行乃是善举,佛会渡你的,也许下一步便是坦途!”
常雨转身道:“多谢大师!”
可身后空荡荡已然不见老和尚的身影,常雨四处看了看,周围树木葱葱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深呼吸一口山间清朗的空气,便大踏步向山下走去。